郑容西入关。行行未能已。

白马华山君。相逢平原里。

璧遗镐池君。明年祖龙死。

秦人相谓曰。吾属可去矣。

一往桃花源。千春隔流水。

——李白《古风其三十一》

画影出鞘,自然,不是那么好回去的。

那辽主面上不见丝毫惊慌,仍旧带着一脸的笑。大冬天的,手上的扇子居然也仍旧扇着。

白玉堂这边也是纹风不动,画影就直对着辽帝咽喉,跟着马车的颠簸,这剑尖,也一直跟着辽主的咽喉。

白玉堂挑眉,“我说,姓耶律的。”

“白义士有话请说。”

“你白爷我可不是那只笨猫,就因为皇帝老儿一句话就莫名其妙地守着不相干的人不说,连自己肚子都可以亏待!”——那猫一早出来就没来得及吃早餐,一路到现在,按那猫的性子,估计逞强连口水都不会喝!就他那破胃,这大冷天的正需要消耗的时候不吃东西……

白玉堂面上一丝忧色未显,这辽主会错了意,以为是白玉堂饿了,很是开心——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你饿,寡人还以为得等上一天!

耶律宗真眯了眼,笑得开怀,拈了块糕点就要往画影上串……

白玉堂嫌恶地抖开剑,“爷的画影可不是给你当餐刀用的!”

耶律宗真看着那瞬间打飞糕点又回了原位的剑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会错了意——要哄这少年,要用的手段似乎和自己对付后宫那些宫妃大相迥异啊……

“那么,你要干什么?你既是饿了,寡人给你的食物你又……”

感觉到颈上倏然逼近的剑锋,辽主闭了嘴。

“爷可不是你养的小猫小狗,你当你面前的是谁啊。”白玉堂神态慵懒,手上的力道却是毫不含糊。

——看来这少年的饲养方法需要摸索啊……像海东青一样的少年……呵,有意思!寡人,喜欢有挑战的事情!

辽主伸指弹探画影剑刃,“那么,你的要求?”

“要求?爷就是告诉你一声,爷要走了!你这要是有换班的,就赶紧换,没有,爷也不伺候了!”

说罢,白色人影就闪出车外,不见了踪影。

耶律宗真摸摸脖子上的浅痕,低笑,“呵……真是野性十足的小家伙……”

展昭保持着一个姿势呆在那里,别的不说,这腿,确实是有点儿麻……

其实真说起来,展昭还是第一回跪了这么久——尽管只是单膝半礼。

展昭只能暗地里用真气疏通筋络,而且展昭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么跪上两三天,这些日子休养回来的体能就要清零了。

一旦身体出现了问题,晚上的计划,就要受到影响了啊……在这里的每一个晚上都值得珍惜,绝对不能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刺探敌情的时间。

这几日晚上的收获,真要说起来不多也不少,大体的框架探得差不多,可是这细节,还差得远。

这当口儿,绝对不能放任身体出事啊……这又不是大宋,为的又不是百姓,差事何必做得太认真?

想到这里,展昭眼睛眨了眨——得想个借口出去啊……可是站起来就会摔的吧?还没跪过这么久,腿都麻到木了……缓一缓再说吧,趁此时间,正好想个理由……

李谅祚看着展昭,有些迷惑。

他……是睡着了么?这么久怎么一动都不动的?可是那眼睛是睁着的不说,里面还有光芒闪动,该是醒着的……醒着居然还能一直不动,真不愧是高手。孤饿了他这么久,居然都没有一丝被饿到的迹象,真是能忍啊。

李谅祚眯了眼睛,看着展昭,半晌,忽然开口,“我说,展将军……”

展昭没动。

这实在不能怪展昭,自从他上任,大家叫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叫他将军的。原本最初展昭也是有些想低调的想法的,就自觉地将那将军身份深埋了,进行了系统的自我屏蔽,弄得到现在,展昭自己基本都忘了自己其实还是个从三品的将军来着……至于谅祚为什么会称之为将军——其实这才是正常的吧?正常的叫法不都是叫官阶较高的那一职的么!

于是,当谅祚连着叫了三声展昭都没有反应之后,谅祚终于忍不住起身上前查看——这叫展昭的该不会真的就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睡着了吧?!

展昭抬眼看看首次起身的人,“国主可是有事?”

“展将军……孤叫你,你,没听见么?”李谅祚言辞恳切,手却握紧了——若是你真的不在乎我的命到可以在这么近身护卫的时候睡着……

“展将军?”展昭眨了眨眼,表情很迷茫,“抱歉……国主……这是在叫在下?”

李谅祚抚额,“我说展昭,就没人这么叫过你?”——久闻大宋重文轻武,可是再轻武也不至于轻到会无视一位将军吧?

展昭摇头,“抱歉,国主,在下一时反应不及……从未有人这般称呼在下。国主若是不弃,请呼在下为‘展护卫’,一旦遇见危急情况,展某也可及时作出反应。”展昭言辞恳切——若是你被谁刺杀了,我也好躲远一点防止受到牵连沾包什么的,撇清一点,我那成天装柔弱的皇帝表哥也好做得多不是。

李谅祚自然不清楚展昭心里那直接将巨阙激到一头黑线抱肚子打滚的话,听见展昭这么说,心里更加确认了展昭在大宋过得很委屈的事实——不委屈?谁愿意就被人当个护卫啊?

李谅祚心疼之下,更有窃喜——是不是这样,自己把人拐去夏国就会简单很多啊……

“展……护卫,”李谅祚拍拍展昭肩膀,“孤不大习惯这称呼,……你可有字?”

展昭默默低头,一抱拳,“还请国主随意称呼就好……”

“怎么,孤与你,不够亲近?还是孤,没资格知道这字?”——你当我是蛮夷,看不起我么?!

李谅祚正愤怒,眼睛却瞟到了展昭脸上的红霞,有些疑惑:问个字,有什么好脸红的?

听见李谅祚这话,展昭心里一群乌鸦飞过——真的要说么?二师父在天上的那半日告诉自己的字……毕竟太丢人了。可是,不说……为私事惹出他国国主不满,似乎也是麻烦事啊……

展昭这边思量来思量去,决定——说!大不了被笑话笑话就完了么……身为一国之主他该不会无聊到一直抓着这点不放吧?

“咳……国主若是真想知道……还请国主保密。”

展昭说得庄重,李谅祚也严肃地点点头——这展昭这副样子真是可爱啊~说得这么严肃的问题,难不成是牵涉了家族?

见到李谅祚点了头,展昭低头,小小声,“展某……表字熊飞……就是飞熊入梦的那个典故的熊飞……”

“噗!”正在严肃地喝水掩住自己小心思地李谅祚毫无风度地喷了水。

“你你你……熊飞?!”李谅祚呛得死去活来,展昭在那里,耳尖红得都要滴血了。

看见展昭这反应,李谅祚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幻听,这俊秀的少年,居然是叫熊的……

“噗……咳,抱歉……谁给你起的这名字?”

“展某师父。”

“咳……你师父……咳,看来也是个妙人啊……”——这么温雅的少年,怎么就起了个这么五大三粗的名字……怪不得这家伙刚开始不肯说!

展昭闻言默默扭头。

——我师父……你看见了第一个反应一定不会觉得他是我师父而是会以为他是我哥……

马车外忽然间一阵骚动,展昭本能地拔了剑护在李谅祚身前——样子好歹是要摆的嘛~

展昭小心地将车帘挑起一道缝隙,看见骚乱的祸源,哭笑不得地扑通一声拄剑跪回去——腿还麻着哪!

“白玉堂!你好好儿的跑这儿来捣什么乱!”

白玉堂看见展昭忽然间倒回地上,哪还顾得上什么夏主马车闯不闯得的问题,直接就一掀帘子上了车驾,直接拽着展昭官服,“伤口又疼了?就知道你这笨猫不知道自己休息!伤口都半年了还不好……躲什么你,你那伤口白爷看少了?害什么羞啊,出了问题就麻烦了知不知道!”

展昭奋力地拦住白玉堂爪子,低喝,“白玉堂!这是什么地方你也不看看!还有……伤口没事,就是腿麻了……”

白玉堂一听,瞟了李谅祚一眼,“姓李的,他跪了多久?”

李谅祚有些不爽白玉堂的语气,“孤……似乎没有义务回答你?”

“你是没义务回答白爷的话。”白玉堂伸手按上展昭肩头,真气侵略性地冲入体内给展昭疏通筋络,“猫儿,我说,你该不是一进来就没动过吧?”

李谅祚刷地一抖袖——这人又不在,怎么会知道?

白玉堂看着展昭躲躲闪闪的眼神儿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这猫笨哪……人家让你护着,你就真跪啊?四个时辰,你一口水都不喝,这大冷天的,找死么?!”白玉堂骂得凶,手上的动作劲力却是小心得很,展昭舒服得微眯起了眼睛,声音很小,还有些委屈,“我这不是给皇上护卫习惯了么……谁知道他们都不倒班的……况且,我意识到可以偷懒的时候腿都麻了不想起……”

李谅祚当初既然能伤了展昭,自然也是个难得的高手,听了这话,嘴角的微笑就僵在了那里,直接将动作转成了抽搐。

——敢情刚刚那不是松口气的脱力纯粹是腿麻了么?真是让孤伤心啊……居然是孤自作多情了。不过……那半年的旧伤……

李谅祚思及日前两人离开辽宫时的身法,——受了伤尚有如此本事,若是全盛时期……

白玉堂听见展昭的话,习惯性抚额——这猫在案子外的时间果然还是这般迷糊……

“起来吧,五爷带你找东西吃去。”

白玉堂伸手。

展昭就着白玉堂伸过来的手站起,看看李谅祚,又看看白玉堂,颇惋惜地摇了摇头,“我还没有下班。”——所以你先去吧,下了班我就去找你。

“不管……爷可是在楼里定了位置,不去算怎么回事儿?你这猫,爷不在的时候就好爽约,爷这回在这儿,你还敢不走?”

“……展某公务在身……”展昭习惯性地一抱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白玉堂,你……下班了?”

“废话,不然你以为白爷我是带着那个姓耶律的碍手碍脚的东西——”

“咳。”李谅祚赶紧出声以示存在——孤可不愿意和一个碍手碍脚的被摆在一起!

“白兄,似乎辽帝说过,夏主在辽的所有护卫的换班时间都是一样的?”展昭表情很认真很无辜。

白玉堂点头,“似乎是说过这么一句。”

展昭望着李谅祚,“那么,李国主……”

“孤原本是打算留展护卫用饭的,既然已经订好了——”

李谅祚那先抑后扬还没来得及奔主题,这话说到一半习惯性换气的功夫,展昭就抱了剑一拱手,“既如此就不打扰李国主用饭了……展某先行退下。”

话说完,李谅祚反应不及刚想阻止,手尚且未抬起超过一寸,那一抹红影就已经拽着那白衣的消失得连个影子都没有了。

李谅祚抑郁之下一扬袍袖,坐回原位,自己大口喝下一杯酒,生着闷气。

眼前烛火忽然间微动,李谅祚瞳孔微缩,手已经悄悄按上了袖下短剑的把手。

就听见耳边一个声音响起——

“主……主人,小主人的味儿在这里留了很久……刚……往那边儿去了!走得太快,不大好捕捉……小主人对气味线的防心实在太重了。”

“放心,昭儿走不远……那个方向,莫非是……上京?”

听见昭儿这个称呼,李谅祚心中隐有猜测,当即望向那后来的声音的来处。

那人是忽然间出现在车帘附近的,在李谅祚的方向望过去,只能看见一个披着黑色罩衫的身影。

那身影,依稀有些熟悉啊……

李谅祚眯了眼,出声,“敢问阁下可是往此处找展昭?”

“是啊是啊,你知道我家小主人……”李谅祚身边的那个一直四处乱窜的黑影终于扑到了谅祚眼前,李谅祚看见来人,有点诧异——为什么孤好似忽然间看见了几年前孤死去的那条猎犬……

“你见过昭儿。”那黑色罩衫的人终于转身过来,语气笃定,可是李谅祚在看清那人长相的时候心中着实一惊!

——那活脱脱,就是展昭长大一点的样子!这人……难道是展昭他爹?若是孤先挟持了他爹,他会不会愿意跟自己走……

李谅祚正在努力斟酌语言试图拐卖人口,若是拐卖不成再上武力的时候,那放大版展昭却望着他,皱了眉。

“天子气……煞气重,龙气已染……你不是辽帝,你是……西夏的?”

李谅祚心中却是大惊——这人……居然是已经几乎绝迹了的望气高手?!自从唐之后,望气士就越来越少终于绝迹江湖,传说尚有仅存的望气之士隐居乡野不问世事,这人仅凭望气断语就能推出自己身份……自己需要再试试,若是这人真是望气士,就是花再大的代价这人自己也得收归己有!

“你怎么知道孤……”

“当下能有龙气傍身着不过三人,辽帝的气正盛,沾的是傲和血,宋帝得气虽不盛却绵长,就你这……”那人皱了眉,“不但龙气有染尚且处于隐势,而且……”——而且时间也不是很久啊,不足十年,此人必死!

(首发@(域名请记住_三<三^小》说(网)@.x、彡、彡、x`¥s!文)字<更¥新/速¥度最&駃=0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