蓐收肃金气。西陆弦海月。

秋蝉号阶轩。感物忧不歇。

良辰竟何许。大运有沦忽。

天寒悲风生。夜久众星没。

恻恻不忍言。哀歌逮明发。

——李白《古风其三十二》

“而且什么？”李谅祚挑眉，看似不在乎，其实心里紧张得很——这位……不知道是谁的，你那语气莫名地让孤感觉很不祥啊……

“在那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杨戬走近两步，语气有点儿危险，“你和昭儿，是什么关系？”

李谅祚看着那男人走近，说不心惊是假的。

那人原本远些又处在阴影中，看不大分明，只是一身装扮看上去有些显老，这走近一看那人似乎未及三十，这通身的气势就已经如此可怕……自己身为一国之主，亲政数年来早已蓄出了一国之主的气势，对上这人，居然还感觉有些吃力，甚至隐约地觉得自己很可能扛不住……

“孤……算是展昭的朋友。”李谅祚表情未变，桌下的手，已悄然握紧。

“算是？”

那一身黑色罩衫的人右手啪地一声收了折扇击在左手手心，“只是朋友的话……有些话，你不该知道。”

“孤可是大夏之主，有什么事情孤不可以知道？”李谅祚挑了眉。

“大夏之主，亦不过一介凡人……待龙气逸散福缘耗尽，终究不过是普通的灵魂。”

那一身黑色罩衫的人微一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哮天，追！”

两道乌光划过，人影已经不见。

李谅祚望着那人刚站着的现在已经空空荡荡的地方，眯了眼，手指在矮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不过是一介凡人……么？

——展昭，你到底，还有什么样的秘密，你这位哥哥，又是何方高人？

——但是……无论你是何等身份，哪怕你是神，我也会留下你！我李谅祚，从来都不会放弃已经快要到手的东西……你展昭，也绝对不会例外！

现在，让我们看看顺利落跑的展昭和白玉堂。

白玉堂订的是宣阳阁的包间，展昭这空了很久的肚子在进了大厅闻了饭香之后，就忽然间有了饿感。

白玉堂直接拽着猫就去了三楼的雅间，屋子很干净，朴素大气，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属于木材的天成香气。

小二很快地上齐了菜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白玉堂看见小二出去，抬手就去摘展昭的帽子。

“唉……你慢点儿，别扯啊……头发都散了，今天早上原本就匆忙没怎么太扎严实……”展昭伸手压住帽子，还不忘拍掉白玉堂的爪子。

“说起来……猫儿你用不用补个觉啊？昨儿个睡下时天就已经快亮了……到听到传召急急忙忙起身，你统共睡了不足一个时辰吧？要不，今天晚上就——”

“不行！”展昭终于将那帽子小心地摘了下来，摸摸已经散了的头发，干脆把发带扯下来重新梳理，“我们在这里原本就是在抢时间，不必要的浪费要尽量杜绝……放心，伤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

“净蒙五爷！”白玉堂冲着展昭脑袋就是一巴掌推过去，“你那伤口五爷比你自己还熟悉，离痊愈还远着！外面看着似乎是差不多了，里面脏器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养好的！”白玉堂训着猫，心里很心疼——你这猫居然还敢当做没事笑得没心没肺，五爷我一天天看着那伤提心吊胆的直做噩梦啊！

“又受伤了还伤了内脏？什么时候的事情？”

窗户那里传来一个展昭熟悉得很的声音，此刻却吓得展昭只想落跑。

展昭僵硬转身，脸上是很牵强的笑容，“没有什么伤……您听错了真的……”

“本座听错了？”一身黑色罩衫坐在窗框上摇扇的人闻言，笑了，“真的？”

展昭赶紧点头，一边点头还给白玉堂递暗号——赶紧帮忙！

看见展昭点头，那人笑容越发深了，抬手，扇子遥遥指向展昭胸前一处，似乎只是轻轻一点——

展昭闷哼一声，捂着那处旧伤弯了腰——柳清风你果然是灾星……居然害得我被师父抓包……

白玉堂看那人只是远远随意一指，甚至隔了好几步远的距离还能实质性碰到展昭，还是毫不留情地碰到了旧伤，立时就紧张地探身而起，拦在了展昭身前，画影已然在手，出鞘半寸。

白玉堂紧张地看着来人，手上有点儿湿滑——这人……自己似乎还不是对手，若是加上灵力……

白玉堂正在那儿小心戒备，袖子被展昭拉了拉，“咳……白兄，你不必如此紧张，那是我师父……”

“猫儿，别诓五爷，你师父五爷前几日可是见过的！”

“这是我二师父……你见过的那一位的弟弟……”

“……”白玉堂看看展昭，又看看那坐在窗户上的人，“猫儿……”

白玉堂语气很迟疑，“你……确定他是你师父而不是不是你哥？”

“我确定……”展昭无力地瞥瞥白玉堂，“还有，我记得我们在平常大哥那件案子里研究过我这师父是谁……”

“！”白玉堂的画影一时间几乎脱手，“猫儿你不要告诉我长成这样的是武神喂……猫儿你其实不是你家的孩子是你师父家的孩子吧……”——难不成猫儿师父的收徒标准是徒弟长大了必须像自己么啊？！还有！武神唉！那可是武神唉！长成这柔弱书生样的……猫儿你这样的江湖人一个就够了不要总抓一堆明摆着该当书生的告诉我这是武神啊……

展昭黑线扭头，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展某不认识这个疯子。

杨戬看着白玉堂展昭的互动，忽然觉得欣慰。

自家小昭儿一直以来都老成得过分，那样大小的孩子，尤其还是男孩子，正当是调皮的时候，昭儿的性子，作为一个孩子而言，太沉静了。

这个姓白的……似乎对昭儿有很大的影响力，现在看来，似乎不是坏事啊。但是，这姓白的终究有天命在身，那个时候，昭儿……

杨戬微低了头，目光晦涩。

“二师父，怎么没看见天叔？”展昭这被抓了包，杨戬脸色又明显地不大好，不找个平素护着自己的实在是不安全啊不安全……

“小主人~”

一道黑色的影子直接就往展昭身上扑过去，白玉堂画影未出鞘，条件反射地伸手格挡，那黑影就被拦在剑前一步都进不得。

那黑影被迫停下，白玉堂终于见了这人真容。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还披着黑斗篷长得很……难以形容的男人。

白玉堂看见这人那一头乱糟糟的发和手中拿着的大骨头，不知怎么的很想抽搐。

然而没等他抽搐，那一位被拦的家伙努力地挣扎上前失败之后，首先开了口——

“你……你再不放我过去，信不信我咬你哦？”

白玉堂看着那人举着那骨头如此威胁，终于没能忍住嘴角眼角的抽搐。

展昭看不下去了，正要调停，却不想哮天先一步没了耐心，直接化了本体穿过白玉堂的防御扑倒展昭，在那脸上一顿狂舔。

白玉堂在看见那狗的一瞬间脑子里反映出‘二郎神身边的猫儿叫天叔的=哮天犬’这个公式倒抽一口冷气，还没来得及回神，余光就瞥见了那狗用自个儿舌头给展昭洗脸的惊悚镜头。

白玉堂只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啪地绷断了，弯身上前就去拽那大黑狗的尾巴往边上拖——白爷管你什么哮天犬哮地犬，指染五爷猫儿就绝对的不行！

展昭好容易稳住了身子不至于被哮天压得一点儿都动不了，微抬起了上身就看见白玉堂拽了自家长辈尾巴（为什么这话这么诡异），大惊之下赶紧出声阻止，“白玉堂你放手！放开放开！”

展昭急三火四地拍开白玉堂爪子，末了还瞟瞟杨戬脸色——还行，没生气……天叔可是二师父重要的兄弟，要是二师父因为这个记恨上了白玉堂，那这白耗子就死定了……二师父那可是把三界都算计过的人啊，对付一只白老鼠，那绝对是小儿科，不说手到擒来，这白老鼠也一定会死得凄惨无比……

哮天被拽了尾巴，被展昭救下之后转了身就冲白玉堂低呜龇牙，喉咙里咕噜咕噜的，明显是生气了——谁被拽了尾巴不生气啊！

展昭一见这情况有些头疼，抱了哮天犬费力地站起身——天叔你最近又吃了什么好吃的？我明明长大了很多为什么你的手感却比那时候还要重抱起来还要费力啊……

白玉堂一见展昭非必要性负重，习惯性地就去接展昭手里的东西，直到手摸到了那柔光水滑的皮毛方才一激灵意识到自己要接手的这是个什么东西——那是传说中的神兽啊，刚还被白爷薅（hao）了尾巴的神兽……

白玉堂默默地缩回手，汗了——为什么五爷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神兽要咬我？

……白玉堂那其实真的不是你的错觉……

杨戬微笑着摇着扇子看完了这一场戏，落地站定，“昭儿，看来你最近过得很有意思啊……你这朋友，是叫白玉堂？”

“在下确是白玉堂。”白玉堂双手抱剑一行礼，这很努力滴谦恭的姿势仍旧掩不去那一身傲气。

杨戬看着白玉堂，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可有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头发眉毛都是白的的熟人？”

“有，在下的师父，太白金星就是那副样子——不信的话您可以问猫儿。”

杨戬语气有点儿不确定，“猫……儿……，你这，叫的是昭儿？”

展昭红着耳尖，手肘在白玉堂腰间狠狠地鎚（dui）了一下——在我师父面前你这耗子净败坏我的形象！

杨戬原本还有几分不确定，如今看了展昭这反应，方才彻底地信了，不过——

“这名字是谁给昭儿起的？很贴切。”

“二师父！”展昭气鼓鼓的，“昭儿才不想！”——你见过那家大老爷们儿被叫做了猫啊咪啊的……本来小昭什么的称呼已经让自己很有一种误闯倚天屠龙的感觉了，这称呼简直是雪上加霜……

展昭怀里那生物犹犹豫豫地冒了声音出来，“小主人……虽然哮天我不喜欢猫，但是若是猫崽儿，小主人你真的很像……敖！”

哮天的那声惨呼，是因为展昭羞恼之下，低头咬上了哮天耳尖……

哮天犬捂着耳朵打滚儿，“小主人你明明六岁之后就不用这招了的……你这是偷袭！”

看着自己窜到地上打滚撒泼的哮天犬，展昭扭脸——谁叫你说我像猫的！我才不是猫！更不是猫崽子！

……展大人您又傲娇了OTL……

“皇家封的御猫。”白玉堂抱着剑，眼中闪过一丝妒色——猫儿是自己的，那赵祯凭什么总是说什么‘朕的御猫如何如何’云云，弄得一和这猫一起面圣白爷这握着画影的手就总是很痒……

“御猫？”杨戬沉了眸，“昭儿，莫非上一回……”

“那时候……就已经是了，反正是个称呼嘛，平日叫的人又不多……除了这白老鼠就皇帝一个，也不碍什么事……”

“白……老鼠？”杨戬的扇子捂着嘴，忍着笑，那笑意却从眼睛里压不住地散出来，“昭儿……你们平时，都是这般称呼？”

“呃……”展昭红了脸，“平时叫顺口了刚刚没注意……唉白玉堂你做什么掐我！喂明明是你先说漏嘴的我们最多扯平了！”

“这叫什么扯平！不管！我要补偿！”

“你这耗子又耍赖……说吧，又要干什么？”

“今天晚上你不许出去！”

“不行！”展昭很严肃，“今晚的计划探的是辽的兵部，两个人去尚且危险，你自己去绝对不行！这事情没得商量！”

“猫儿……”鼠爪爬上展昭肩膀。

展昭毫不留情地拍开，“撒娇也不行！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我不能放你一个去冒险！再说你本来就是陪我才来的辽也是因为受我连累才被扣下，如今展某绝对不能让你自己去冒险！”

杨戬看看展昭，笑了，“昭儿，伤好之前，你觉得，你半夜……还跑得出去么？”

展昭闻言僵硬了，“可是师父，这几日很……”

“哮天，你看着昭儿养伤。”

“是，主人。”

“你……是叫白玉堂吧，你们要去的地方你可认得？”

“认得。”

“好，这几日需要做什么？”

“……”白玉堂有不好的预感，“您莫非是要……？”

“我替他去，有问题么？”杨戬瞥了白玉堂一眼，白玉堂立即站直，“没……没有……”

展昭抚额——师父啊，恐吓什么的不好……

“可是，师父，你探的话……我上哪知道您探到了什么啊……”

“为师会把记忆复制之后直接给你一份，这下放心了吧？”

——我可以说不放心吗……师父啊……您太久不当人，真的适合干间谍这种活计么……

展昭深深地担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