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溟有巨鱼。身长数千里。

仰喷三山雪。横吞百川水。

凭陵随海运。燀赫因风起。

吾观摩天飞。九万方未已。

——李白《古风其三十三》

自这一夜起,展昭就回归了其无所事事的养伤生活,但是……为什么心里这么的不踏实啊……

展昭整夜没敢合眼,那俩眼睛瞪得很大,就一直一直盯着窗户外头那黑漆漆的天空,思绪飘的乱七八糟。

——师父啊……您不会乱放光吧这是晚上还是人间要注意法力外放的光效啊……

——耗子啊……你不会被师父整了吧师父可是很在乎自家兄弟还很记仇的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啊不然的话你要是被我师父整死了我怎么和婆婆交代啊你怎么说也是婆婆养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养活养大的小白鼠……

展昭就保持着这胡思乱想的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直到看见窗外两个人影嗖地扎进屋子方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为什么是两个?哮天犬哪儿去了?

哮天变了原形一直乖乖地守在展昭床头来着……

一见人回来了,展昭赶紧翻身坐起,“师父、白兄,情况怎么样?”——你们两个有没有整了谁(戬)或是有谁被人整了啊(鼠)?

看见展昭的紧张,杨戬笑着按上展昭的肩,轻轻拍了两下,“昭儿放心,你师父我还不至于连逛个兵部都会出事。”说着,含笑瞥了白玉堂一眼。

展昭默默地望着自己肩上的这只手——师傅你明明知道我担心的不可能是这个……

白玉堂冲进了屋之后就抓起屋子里唯一的水器仰头喝光了桌子上那一整壶的水。放下水壶,白玉堂看看杨戬,再看看展昭,背过身去,一副打掉了牙和血吞的样子。

展昭了然——自己的担心果然很有必要,二师父果然记着天叔被拽了尾巴的仇,而且借着这机会给报了……但是真的让人很好奇啊,师父是用了什么方法把白耗子整了还能让这耗子乖乖地吃着哑巴亏而不诉苦?

对上展昭写满了好奇的晶亮亮的眼神儿,杨戬笑如春风,“昭儿,你师父我一向不喜欢解释。”——所以想要解释你就去找那耗子吧!

展昭看着那边气场阴郁地都要种出蘑菇了的白玉堂,抽了抽嘴角——我是疯了才会在这耗子心情这般不好的时候上去撞枪口!那不是明摆着要被炮灰掉么!

杨戬看看展昭,再看看白玉堂,扇子轻摇,眼中闪过笑意——这两个孩子,当真有趣。

杨戬最开始答应与白玉堂同去,原本是有目的的。

第一个目的,自然是让展昭好好儿养伤。

第二个目的,则是探探这辽地原本不应该出现的一股‘气’。

至于这第三个目的——

就是考验白玉堂。

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家徒弟。

展昭的性子,自己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自是再清楚不过,这孩子很认真很天真,不是那种什么都不懂的天真,而是在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还愿意相信别人以诚待人的一种心境。

展昭这孩子,从不轻易认定什么人,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但是一旦认定了,一旦无条件信任了,那就是一辈子,到死都不改。

这个白玉堂,明显已经是展昭所认定的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加亲密,近似于挚友,或者说……知音。

已经超出了同伴的高度超越了挚友的亲密,那种默契,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人……

这么重要的存在,自己不替昭儿把把关,总觉得不放心。

这白玉堂的性子太过张扬傲气,傲气得总让人觉得是不是本身就是一团煞气……说起来若这家伙真的融合了破军,那他其实真的是一团煞气。

这白玉堂就像是一柄绝世的神兵,太锐、太利。

而昭儿这孩子……太容易认真,也就太容易受伤。

白玉堂的个性张扬,眼中揉不得沙子;昭儿既已入了官场,那些污糟事情就少不了要接触。这白玉堂现在是展昭的身边的朋友是他的助力不假,可是……这性格,真的容不得人不担心。

白玉堂这性子,忍着那些污糟事情终究是不容易忍下去的。

一日两日或许尚可,但是昭儿入了官场,再想出来,怕是就就难了。白玉堂若是有朝一日承受不住,与昭儿反目,昭儿的性子,虽未必说什么做什么但是定然是极伤心的。

所以,自己必须要试试他。

试他能忍到什么程度,试他……能在昭儿身边陪他走多久,走多远……

顺便……

替自家兄弟把那拽尾巴的仇先给了了。

展昭看看那边一副受了严重打击的样子的白玉堂,在接收了师父递过来的记忆之后,很觉得同情。

——白耗子,陪着我师父出去真是辛苦你了……作为一个人类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错了真的,我师父在天界无论速度身法那几乎都是顶尖的……所以你不必如此的自我唾弃。

白耗子,简而言之,就是受了刺激。

什么刺激?

人比人,气死人啊……

心比天高傲气冲九霄傲笑江湖风流天下的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这次,碰见了个大钉子。

此钉子的名字,就是那‘清源妙道真君’。

或者,更加贴切的说,是‘清源妙道真君’的本事……

白玉堂的轻功,掠高有‘鹤冲天’,贴地有‘燕子飞’,轻身功夫不说独步江湖也差不了多少——一般来说能快过他的,不是为了逃命专练轻身不练对敌的盗之高手或是采花高手,就是为保自身安全仅练了轻功的江湖美女……这两种人加起来也绝对够不上一只手。

可是!

白玉堂今儿个出去领路原本是真的准备领路的,却没想刚指了方向做了解说,杨戬点点头人就不见了,待到白玉堂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兵部门口就看见杨戬已经无聊地喝上了刚沏好冒着热气的龙凤团茶……

更可气的是,杨戬看着白玉堂赶到,轻抿了一口茶,望着白玉堂抬了一下眼皮,冒出来三个字——

“太慢了。”

语气平淡,完全的陈述事实的态度。

白玉堂内伤了。

更悲惨的是,这……还远远不算完。

怎么?

难不成大家忘了,这俩人是干什么去的?

探兵部,探的是什么?

自然不是为了研究这屋子长什么样子构造如何雕梁画栋漂亮与否,而是为了拿到辽的军事布防和屯粮招兵的相关文书资料。

白玉堂进了屋子还在四下乱找,扭头就看见杨戬坐在很空寂的档案室里,抿了口茶,挥了挥手——

杨戬面前的矮几上,就出现了几本薄薄的用朱笔圈了“绝密”字样的文书……

白玉堂再度内伤了。

这就完了么?不幸,还远远没有。

白玉堂认真翻着那十几张折子很认真地背着关键字,刚过去不到半个时辰,那边杨戬就出声了,“你看的怎么样了?”

白玉堂正看到一半,说得也很诚实。

杨戬扇了两下折扇,“你说的是这里全部的档案吗?嗯……速度还可以……走吧,这里的我都看完了。”

白玉堂泪流——我说的是你挑出来的这些啊喂……难不成这屋子里的你都看完了?!

白玉堂一眼扫过屋子,内伤到想吐血——这里好歹有上千档案每本字数都不会少于几千而且全是重点资讯你居然全记住了吗你什么时候翻的五爷都不知道啊……

白玉堂就这么被嫌弃他缓慢爬行速度的杨戬给拖回了驿馆。

展昭看看天色,默默起身,上前拍拍角落里仍旧蹲在那种蘑菇的白玉堂的肩膀,“白兄,这天色不早了明天你还要去伴驾……睡吧。”

“猫儿……”白玉堂纠结地握着展昭的猫爪子,“白爷我是不是很没用……”

“嗯?”展昭认真地想了想,点头,“你今晚上的作为若是和二师父比的话你真的很没用。”

“……”白玉堂虚弱地转过头来,“猫儿啊……”

“怎么?”

“五爷记得说过很多回了……在许多时候,猫儿你这人是不适合说实话的……”

“唉?可是展某也多次说过,诚乃是立身之本,不仅要诚于己,更要诚于人……”展昭目光真挚语气诚恳。

白玉堂泪流了。

旁听的哮天已经在床上俩爪子捂着自己嘴忍笑打滚,至于杨戬……

真君大人扇子掩在眼下,双肩微微抖动,那双眼睛中的笑意,只要不是瞎子的,都不会看不出来的……

白玉堂的夜、生、活,自此,过得是水深火热。

展昭被哮天犬看守着上药养伤,白玉堂就跟着杨戬进行查探活动。

虽然这不知不觉受了杨戬诸多指点甚至于在武学上和法力上都经其指点突破了困扰许久的瓶颈,但是!

请注意,这个世界上,凡事一旦沾了但是,就很可能变成杯具。

这杯具就是,白玉堂的自尊,在这段不足半月的日子里,被打击得……已经不能仅仅用严重来形容了,当然,很严重也是不足以形容的。

当一个人在自己以为自己在这方面做得很好的时候总会看见有人很轻松地在自己面前在这一方面做得更好……

不受打击才是奇怪的吧?

在经历了将近半个月的打击之后,白玉堂终于在几乎完成了在辽国原本的探索计划之后,结束了夜晚出外的生活。

白玉堂连着受了半个月的打击,说不上火,是假的。

但是,白玉堂知道,就仅仅从猫儿对这位二师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这叫杨戬的家伙对猫儿而言是很重要的长辈,甚至在接触过程中隐约可以觉出,他对猫儿的影响力,甚至于可以超过猫儿亲身的父亲。

换句话说,这位‘二师父’,很可能是自己能否娶得到猫儿的关键。

所以——白爷我……忍!

可是白爷我已经人到忍无可忍了啊……

自从夜探辽宫的计划开始,白玉堂终于首次在正常的睡觉时间前后钻进了被窝。

白玉堂看着自动自觉靠过来的明明已经抱成一团睡着了的展昭,忽然发现自己准备好的那些苦水似乎都倒不出来了。

所有怨气,烟消云散。

是呵,五爷当初既然选择走上了这条路,就早做好了受人唾骂的准备,既然已经决定了陪着展昭进了官府那趟子浑水,五爷就早提醒过自己要忍耐。

更何况,这回的气,基本上都是为了这猫受的……既如此,又有什么好委屈?

但是……你这猫,可要记得补偿爷啊,毕竟,爷可是为了你忍了不少事情不是?

白玉堂低头蹭蹭展昭肩窝,将那个球状物体往怀里揽了揽,就闭上了眼睛——明天一早还要伴驾,最近都没睡好需要补觉啊……爷最近每天一看见那姓耶律的就想剁了他,这可不好啊,太燥了不是?怎么着,也得等他拿出回复再剁啊……

是的,耶律宗真这孩子,拖稿拖了了足足半个多月,还没有交出那幅其实并不困难的书画作品。

照理说,这么久,就是毕业论文都该写完了。

所以每到提及此事的时候,白玉堂都会阴笑——若是这厮最后交出的东西很简陋,那么……爷的画影……是绝对不吝啬再出鞘这一回的!

至于对白玉堂的考核结果……

杨戬摇扇,但笑不语。

但是,对白玉堂的点拨以及对两人亲密行止的放任,却是不曾间断过的。

展昭身体养了半月,哮天给昭儿用的又是当初神农多给杨戬的那伤药,这短短半月,别说内脏,就连法力也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于是这受指点的,就从一个,变成了俩。

展昭的武学原本就承自杨戬的路数,这后来的几日的进境,居然就已经追上了白玉堂,不仅将自己卧床这半月落下的进度赶上,隐约还有超越白玉堂的架势。

白玉堂哪会甘心就这么被人追上?自然是加倍地努力。

展昭骨子里也是个不服输的,于是这俩就这么较上了劲,在这武学进境上你追我赶互不相让。

每当这时,杨戬就会站在一边手摇折扇笑得欣慰,扇子轻摇两下,下一步,一般就是出手敲打这一鼠一猫动作上的疏漏之处。

白玉堂也在这被指导的过程中,渐渐懂了展昭为什么如此敬重这位师父,自己也不知不觉地打从心里对杨戬生出了几分的敬重来。

哮天犬和白玉堂的关系也已经好了很多——不说其他,单是这家伙和小主人好得不像话的关系就足以让这忠心的狗儿忘了那拽尾巴之仇,更不要说那仇自家主人一定早给自己报完了,那白玉堂,还一天三顿地给自己准备上好的肉……

要博得狗儿的忠心,其实一点都不难,只要你对它主人足够友善,又对它,足够好。

这便足矣。

至于那辽主夏主一直以来磨磨蹭蹭的打的什么算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二人联手,怕过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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