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京都下了第一场雪。

太子在花馆过夜,衣衫不整出来时,正巧被御史大夫看到,狠狠被参了一本。

庆熙帝听说此事,当即将太子禁足。

魏青宁听小小说起此事,第一个便想到了叶无尘。

这么巧的事,会否与叶无尘有关?

刚想着给叶无尘磨墨时问问,叶无尘身边的小石子就来送来一堆衣服朱钗,还有火炭。

“殿下说将入冬了,给姑娘这儿先备着些。”小石子永远都是笑呵呵的,对魏青宁十分尊敬。

魏青宁眉头一挑,侧身看了眼婢女们手中端着的托盘,微微瞪大眼睛,哟呵,可都是长乐坊的冬日新样式!

小石子见她神色,一笑,“殿下看姑娘之前盯着看得紧,就上心了不是,姑娘试试,要是不合适,再让绣娘改改。”

魏青宁不觉吞了吞口水,叶无尘为她这么一个婢女这么做是想干嘛?

她皱着眉头看那些婢女将这些东西放在桌案上,小石子也给搭上了炭盆,屋子也慢慢热了起来。

暖意袭来,与之前的寒气一冲,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小石子半蹲着倒腾着炭火,歪着脑袋道:“姑娘,我家殿下是个不会说的,平日里看着严肃,心里想得又多,不过,好在有姑娘在,殿下近来倒是清朗许多。”

魏青宁听着这话,心里微微雀跃了一小下,只是,为何会高兴,却并没深究。

“哦,殿下还说了,姑娘这几日不用去书房了,这天冷路滑的,殿下啊,是心疼姑娘呢!”

魏青宁再听着,脸不由微微一红,呵斥了声,“别胡说!”

叶无尘那人,会心疼人吗?就算会心疼人,会心疼她?

一旁的小小也笑道:“小石子,那看来你家殿下近来还会心疼人了呗。”

“是啊,是啊!”小石子连忙应和着。

魏青宁瞪了小小一眼,被他们弄得没了脾气,也忘了问太子一事。

待小石子走了,魏青宁拿着那些朱钗问小小,“你说,叶无尘给我拿这些是做什么啊?我现在身份不再,他也没那个必要讨好我啊!”

小小在一旁笑了笑,“小姐,若是因为你是长宁侯嫡女的身份讨好你,这样的人不可靠,而今你已非当日身份,那现在讨好你,自然是因为你这个人喽。”

魏青宁有些不解,微微侧过脑袋疑惑地看着她,只听小小叹了口气道:“小姐,质子这是欢喜你啊!”

魏青宁吓得连忙扔了那些朱钗,“怎么可能?叶无尘喜欢我?我曾经那么欺负他,他怎么可能?他让我做婢女,不就是在报复,在欺负我吗?”

“小姐,你这是当局者迷,你说,今天质子让小石子来是干嘛的?小石子说的那些话又是干嘛的?若是不喜欢你,这才刚入冬,就没事儿闲的上赶着给你做厚衣服,给咱们添炭火?”

魏青宁倒是的确解释不出来,只是,以叶无尘那种性格,确实不会无缘无故对人这么好,难道,真的喜欢她吗?

魏青宁只觉现在无法开口去问,怕是自讨没趣。

正因如此,冬日不下雪的日子,魏青宁也没去叶无尘的书房,多少有些避嫌的意思,而叶无尘倒也没叫她。

若是欢喜,那不早就找各种理由来见她了?

是以,魏青宁更加心烦意乱,她被小小和小石子的那些话弄得患得患失的,可叶无尘却好好的吃吃喝喝,越想越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可人这越告诉自己不要想,却又往往陷入那旋涡。

直到冬至那日,宫中设宴,宴会之上,太子禁足被解除,却在宴会上遇了刺。

一国储君遇刺可不是小事,皇帝当即下令查处,所有人都不的离开,而不知怎的,就查到了叶无尘的身上。

魏青宁得知这事时,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口中直道:“他那么个精明人,怎么可能会在宫宴上动手?”

这话是说,叶无尘会动手,但不会傻得在皇宫里动手,瞧,这已是在为他说话了。

整个质子府因为这事,都有些沉寂,魏青宁想寻门路让人探探风,找过谢央等人,可谢央一介商人,着实没什么门路。

这一刻,魏青宁才发现,自己是有多慌不择路,有多关心则乱。

所以,不知道叶无尘是否欢喜她,但她已经心动了是吗?

魏青宁见谢央也奔波无果,便托着谢央给苏青缇递信询问一下。

等了许久,也不见苏青缇的回信,魏青宁更有些绝望,是不想与他国质子有牵扯吗?

魏青宁越想越害怕,叶无尘不过是个质子,是不是他派人刺杀太子,庆熙帝都可能趁着这个时候除掉他。

她曾经讨厌过他,可从未想过真的把他打伤打残,甚至看不得别人欺负他。

如今,叶无尘救了她,让她在冬日里有家可回,这样的人,在大楚,却没人会护着他,反而有那么多人看不得他。

魏青宁只觉脸上有些冰凉,伸手一摸,却是泪水悄然而至,微微仰起头,雪花如柳絮,一片一片落在额上,落在眼角,睫毛微微一颤。

那雪落在唇上,嘴唇被凉得一抖,她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唇,吸了吸鼻子,便抬脚往天牢处走去。

自冬至那日起,京都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

她的脚踏进去,就是一个大大的坑,接连几日的奔波,令她有些疲惫,走起路来,也有些摇摇晃晃的,还摔上了几跤。

终于到了天牢,可一听她的来意,那些狱卒便赶她走。

狱卒不敢让她进去,而她也不能再用着长宁侯嫡女的名头,更何况叶无尘还是派人刺杀太子的嫌犯。

她蜷缩着身子,蹲在角落,看着天牢前面那燃着的灯火。

“叶无尘,你那么能耐,怎么没给自己留后路呢?”

她喃喃说着,突然,那天牢处传来声响,牢门打开,缓缓而出的是一袭银裳的叶无尘,衣裳虽褶皱了些许,可面容还算白净,发冠也没歪歪斜斜的。

有的时候,叶无尘那喜洁的毛病让她哭笑不得,可如今看着,却心里觉得欢喜,至少没被人打得像猪头。

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一些“长宁侯”“别得罪人”一类的词,魏青宁也没在意,刚要站起来,却因为蹲得久,腿有些发麻,直直往前倒去。

眼看着就要吃上雪了,却落入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中,再抬起头,却见叶无尘一脸嫌弃,“都快成雪人了。”

他说着,将她扶起来,掸了掸身上从她脑袋上飞落过来的雪花。

魏青宁撇了撇嘴,顶了回去“你还是个冰人呢!”

现在的叶无尘,就像一个大冰块,她脸不小心贴在他身上,只感觉一阵寒凉袭来。

“天牢里,是不是很冷啊?”

叶无尘看着她的眸子,本想说不,可却想忍不住靠近那一分疼惜,点了点头,“嗯!”

果然,那姑娘眼里流露的神色是心疼,叶无尘微微挑了挑眉,心里悄然生出得意来。

叶无尘自己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让她安安稳稳住在质子府,甚至愿意花初时间与她斗嘴耍贫。

有一种感觉,叫做日久生情,恐怕就是这样吧。

所以,叶无尘让小石子试探一番,若是她的心意同他一般,自然会来找他,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她的答复。

本以为,魏青宁还是记恨他,还是想着早日离开质子府,可今日见,只怕,这姑娘是个笨的!

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笨死你算了!”

魏青宁刚要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儿东西,就被打了一下,揉着额头,刚要回嘴,就听头上的声音带着丝甜甜笑意,“魏青宁,我欢喜你!”

欢喜到,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步。

她顿时瞪大了眼睛,微微张着嘴,嘴唇一张一合,没说出话,只那么睁着水润的眼睛看着他,那里含着潋滟与最美的光。

凛冽的风,裹挟着点点雪花碎片,让她的唇也只能感受寒冷,可如今,那一片柔软的唇完美化解了所有的寒冷。

他呢喃着:“魏青宁,我欢喜你!”

魏青宁听着这句话,脑子里这句话一圈一圈萦绕着,无法控制嘴角微微上扬。

直到又一阵凉风袭来,魏青宁打了个哆嗦,叶无尘才松开她,将自己外裳脱下来笼着她,“走吧。”

魏青宁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给我做什么啊?”多冷啊!

“看着你就挺暖和的。”叶无尘微微垂下眸子,耳尖悄然红了。

哟!小石子还说他家殿下不会说话,这叫不会说吗?

魏青宁抿唇笑着,刚要迈出脚,只觉脚尖一片冰冰凉凉,麻麻的,没什么知觉,她微微蜷缩一下脚趾,也不见什么效果。

再要走时,就见叶无尘弯身蹲着,只道:“上来!”

魏青宁看着此时同她一般高度的叶无尘,看着那月色下微微发光的发冠,她抬手搂上他的脖子,果然,如他所说,有她在,他挺暖和的。

叶无尘背着她走在京都街头,背上的人有些昏昏欲睡,朦朦胧胧中,听到她说:“叶无尘,我之后给你盖一座大房子,不会让你像在宫中那般衣不蔽体,给你也买最漂亮的衣服。”

他最狼狈的样子,她全部看到过。

听着她的话,叶无尘只是含笑应和,却不忍心拆穿她,如今似乎是她更穷一些。

他们走过的地方,留下一串脚印,却不知也有人循着这个脚印走着。

魏青缨看着二人进了质子府,只冷冷一笑,“呵!魏青宁,原来,你躲在这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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