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易一听,找根箭矢还得多个婆娘,万万不行!
至于丘山惠,他下意识便去瞧他的“容姑娘”,但——
“容也呢?”
左黯黯左顾右盼,问:“没跟来么?是不是被人群冲散了?”
白星回沉思:“刚才他人好像是站在……”他的手指点在丘山惠的后方,后者顿时脸色大变——
“糟了!”
容也当时与他并肩,以他的轻功,不该被人反向推搡,他也会哀牢话,定是见史易认出了彷徨矢,又听张榜的宫人宣读公主的懿旨,知道箭矢会被取走,想趁人声喧沸,场面最乱之时,追着取物之人混进宫城。
眼下凑热闹的人悉数散场,再逆行而走太过扎眼,也容易被卫兵盯上,史易和孟不秋不得不又联手,改头按住丘山惠,安慰道:“他有分寸,何况那轻功,天下能出其右者不过寥寥。”
外宫城内,容也贴着墙根快速游走,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持箭的宫人,走至拐角,一个腾身伏进灌草丛中,如蛇贴近。
远远有女官呼唤,宫人立即停步。
容也屏息静听,按理说彷徨矢材质罕见,即便不贵,也胜在奇,若用于七日后的招亲比试,被收回后该置于高阁,小心看管。但那女官却言,公主发话,说是要带着箭连同那花球,一块去见庙中诵经祈福的王后。
身为一国公主,她今日先斩后奏的做法,确实任性了些,也需得乖乖告罪,找个能替自己说好话的依靠。
容也并未觉得奇怪,只是有些遗憾,东西近在眼前而不能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支卫队将其护送前去。
好在,禅寺并未建于王宫之中,离了宫城,倒是方便行动。容也当即避开侍卫,混入车马行所,砸晕了个宫女,套上外衫,混进了公主的车架之中。
佛寺比想象中要小,侍卫很快被拦在外院,只有四个男宫人抬步辇入内,婢子则随侍在后。
禅阁前传来整齐一致的木鱼声和诵经声,玛诗塔黎跳下步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候在门前的侍从不要声张,自己缓步进入,看那副小女儿姿态,恐怕是想先嘴甜哄人开怀,再择机说事。
花球还放在步辇上,恐怕彷徨矢也并未携带在身。
容也目光紧紧锁在纱帘内,努力向里侧靠去,就在他将要靠拢时,先前传话的女官走了来,说佛门清幽之地,人太多过于冒犯,将人都遣散,步辇暂置于角落,由贴身侍女看管,怕公主临时有需。
事已至此,容也不得不随人离开,只是走了一半不甘,又寻机脱队回头,侧身躲在树后觑看。
步辇停处,四方通衢,极为显眼。
再者,那宫女时时顾盼张望,教他没有下手的好时机,若一次不成,露了声响,此处离禅阁近,假使王后随身有高手,恐不得全身而退,只能另作他想。
就在他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才能将那小宫女支开时,寺庙内忽然起了几声百灵鸟叫,那丫头蓦地躬身弯腰,一副肚痛模样,急急忙忙往偏房走。走至一半,门外有卫兵巡逻过,她撑起几分精神,连连摇头,露出痛苦模样。
卫兵摆摆手,让她赶紧如厕,自己无令不得入,便在门前站岗,多停留片刻。
容也趁势探看,心觉机会便在眼前。
午后无遮无蔽,太阳正毒辣,那卫兵站了会,见人还未归来,便有些发懒,放松警惕,背过身去靠在树下乘凉。
容也立刻摸向步辇,低头步碎,尽量让自己像个正派宫女,即便被看到,宫人打扮相似,不一定一眼就能辨出。
辇上的挂纱材质轻薄,他轻轻吹气,便掀开一角,露出花球和下方压着的盒子。容也频频回头,趁远处的卫兵未留心,探手取物。哪晓得手刚碰着木皮,禅阁的侧门忽然豁开一条小缝,钻出个宫装侍女。
这侍女梳着两条大辫子,长相说不上磕碜,但放到人群实在普通,皮肤不白,显得有些灰不溜秋,得亏额间戴着一串翡翠珠,才添了几分好颜色,唯一的亮处倒是那双眼睛,即便低头缩脖,也掩不住灵动狡黠,一看便是个机灵的主。
容也眯眼,心想这位和方才那守辇的婢女非是同一人,也不知出来作甚,正巧后方便有个花坛,有匠人落了把剪子在草丛中,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反身过去,捡起来假意修裁花枝枯叶。
“快走,快走。”
他在心中默念。
也不知是否老天非与他作对,那女人不是借道过路,竟大咧咧直接朝步辇走来,艺高胆大,伸手撅住纱帘,挥手一掀。
“不对——”
女人十分警惕,看出盒子移位,但东西仍在,猜测有人近身不成,慌忙退出去左右细看,将容也锁定,盯着她修剪花枝的手凝视片刻。
容也与她背对,不敢抬头,亦听不出身后响动,握剪子的右手掌心里攥满热汗。
说来也怪,那宫女没有第一时间示警不远处的卫兵,而是从袖中露出一柄小刀,悄悄向容也贴靠过去,厉声问:“你不是这里的侍女,你是谁?”
容也一愣,目光下垂,落在鼻头上。
那女人嘴角一挑,更为笃定:“你果然不是这里的侍女!”同为女人,她以为仗着自己的拳脚能神不知鬼不觉将人拿下,但她终究过于自大,容也的功夫比不过孟不秋、丘山惠之流,但也不是谁都能擒住,尤其是轻功之便,躲闪更胜常人。
女人未曾想被他躲过,犹豫之下,张口欲呼,但她声未发出,便教容也捉住机会,一个手刀,直接放倒,将人扛在肩上。
想是时来运转,古刹大门外起了些响动,那如厕的宫女像是掐准时辰一般,把人引走,容也走至侧门前,本欲飞檐走壁,探头时却发现,远近并无守卫,叫他心中不由自主大呼,如遇神助。
出了佛寺,根据丘山惠留下的标记,他径自找去临时的落脚处,孟不秋依旧谨慎地未选择客栈,而是在城里毫不起眼的角落,租了间民居。
“让让。”
屋子正堂不大,史易等人正围在桌前商量后续如何行动。这时,腾不出手的容也一脚把门踹开,急忙越过众人,把那女人平放在榻上。
左黯黯乍眼一看,大变活人,不迭结巴:“容姑娘,你,你怎么掳了个人回来?”
丘山惠紧跟在他身边,先上下打量了个遍,看他有无差池,顺道也瞧瞧是否得手:“你不是去取彷徨矢了吗?”而后才指着榻上的人,疑惑地问:“她是谁?”
“抱歉,出了些意外,实乃无奈之举。”容也话音中饱含愧疚,坐在竹榻上紧攥着褥子一角,为失手而觉得难为情。
对于怎么处理这个人,他也很是头痛,灭口又下不去手,放任自由可万一坏事呢?
他只能扶额,将古刹中的经过细细道来,且重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不如……你们问问她?”
几人皆拢聚过来,拱成一道圈,伸长脖子盯着昏睡的人。
容也下手不狠,俄顷,那姑娘手指抽动,缓缓转醒。只见她眼皮子吃力地掀了掀,又懒懒向下耷拉,还想伸个懒腰舒服翻身,目光忽然聚在一点,就见几张神色凝重的脸围绕自己,当即惊坐起,开嗓尖叫。
“啊——”
事已至此,也不用整那些虚礼,史易嫌吵,一指头点在她的哑穴上,并用汉话威胁:“不许叫。”
那姑娘害怕又乖巧地点头。
史易果断替她解了穴,哪曾想,这丫头鬼得很,和他对瞪一眼,气沉丹田,憋足劲儿,张口就喊“救命”。
史易预备再点穴,女人当即用不怎么标准的汉话指责:“你们中原人怎么言而无信,我没有叫,我,我用的喊!”她转动眼睛,看向一旁的容也,指着他问:“偷偷混进王族仪仗,你们想做什么?”
容也摆手,连连道“误会”以解释,作为“绑匪”,瞧着比人质还要弱气。
“既然是误会,本……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看在你们带我出来的份上,两清,不送。”只见那女子双腿一抻,跳下榻,靴子对地狠踩了几脚,活动酥麻的关节,而后当着几人的面,大着胆子往外走,还真不见外。
“且慢!”
史易叫住人,攥着拳头憋了老半天,憋出个石破天惊的主意:“我们,我们想见公主!”
那姑娘回头,两条麻花辫横甩,眉头倒竖,娇喝道:“公主岂是尔等想见就见的?喊冤的上府衙,招亲的七日后去困龙台候着,别的事公主也管不了。”
说着,她抬腿继续向外。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孟不秋掠至门前,挥袖弹指,二话不说将门闭死,冷冷道:“你见过我们的样子,怎能随意放走,万一你通风报信,来个一网打尽呢?”
那姑娘很是戒备,问:“阁下想怎样?”
孟不秋呵笑,道:“姑娘方才提到,‘带你出来,即是两清’,如此说来,你本就要离宫办事,又这般维护公主,必定贴身侍奉。在下斗胆猜测,公主并不想外嫁盘越,但宫中或许风声有变,由不得她,才不得不令亲信出宫寻求解法,既是秘密出入,那么就算将你就地做掉,也不会有人怀疑,即便公主见你未归,也不好大张旗鼓搜索。”
此话一出,那女人果真有些慌神,沉下声试探:“别杀我,有话好好说,你们见公主,想做什么?”
容也好言好语安慰:“姑娘别怕,我等绝不会对公主不利。”
气氛稍有缓和,史易出面,将始末娓娓道来,只是省去了攀龙客一说,只搬出祖父史鸣生,又借孝道大做文章,说是要寻回先人遗物。
一听他们只为那箭矢,少女抚摸着两条麻花辫,灵机一动,抬头对上孟不秋:“我叫招招,确实是公主的贴身侍女。史少侠孝心感人,若只是为先人遗物,倒不是不能帮你们,但正如阁下所言,公主正为求亲之事烦扰,不定会允诺,但阁下既已发现问题之所在,若能分忧,没准公主一高兴,便应允。”
丘山惠打着扇子,失笑:“没想到还能当一回月老。”
“聪明!”招招打了个响指,斜眼看去,不吝赞叹,瞧那眼波流转间藏不住的黠慧,摆明就是要讹上他们,让他们完成红娘任务,“公主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不然怎会让婢子出宫,可惜啊,远水救不了近火。”
她顿了顿,堆出个讨巧的笑容,抛砖引玉道:“其实也不难,要不你们变个如意郎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