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回两耳嗡嗡,脑袋恍若大夏天闷熟的西瓜炸开,除了一脑子的水,再装不下别的。他结结巴巴说:“我,我,我不行……”
“白星回。”
“你冷静,我,我真的……”
孟不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目光迷离,嘴上噙着勾人心魂的笑:“嗯?”
白星回吞了吞唾沫,眼前的家伙全然不知,他这样子究竟有多诱人。但现在是见色起意的时候吗!万一等他清醒,被秋后算账怎么办?
万万不能!
万万不能!
他怂得摇头,连借口也倍显拙劣:“我第一次,没,没经验……”
“我……”
“我,我的天老爷,这怎么办……”
“闭嘴!”孟不秋窘迫地凶了一声,目光定定,视线两两相撞,似乎又回到了冷峻睿智的时刻,但很快,他脸泛潮红,别过脸去,“……你,你快点。”
白星回深吸一口气,扣住他的手,不停颤抖。
“你……”
“其实那天从望天树上落下来,我只是磕着后脑勺有点疼,本想你提的要求若是太难办,我就耍无赖赖过去,结果……”
孟不秋苦笑一声:“我本来准备永远烂在心里。”如果当时白星回不晕过去,自己也不会开口,既然已经说开,不如一往无前,彻底求个死心的结果。他抬起另一只手,袖口掩住眼睛,将自己困在黑暗里,不想看见他此刻的表情,也不想自己被他看见,“难办吗?”
“我不知道——”
白星回老实说:“所以我生憋了大肠经,闭气晕了过去。”
孟不秋呵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
白星回却大声喊,五脏如缫丝车轴,绞着肝肠转,自己心里越急着表达,越难以表达,最后硬是撑着孟不秋的手,不由自主倾身,在他唇上一咬,急得红眼:“其实在你告诉我,那些凤凰花是你摘的过后,我一直很想跟你说,我,我很高兴!”
“高兴?”
“因为你我之间不再是遥不可及。”
——
白星回自缠绵中爬起,伸了个懒腰,精气神十足:“奇怪,我也中毒了,但我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难道毒都解了?”他推了孟不秋一把,嘟囔:“不对啊,明明是替你解毒,不对,你这也不是毒……”
孟不秋耳根一红,冷冷将身边聒噪的家伙一脚踢开。
白星回连蹦带跳躲开,现下暂时出不去,困在这地窟是个机会,拖一拖挨一挨,没准能拖到都卢他们来寻。
于是,他找了块干净地,径自练功,先前交手时,对《地宗卷》颇有心得感悟,需得消化一番。
孟不秋坐靠在旁,陪着他复盘,偶有间隙,心思都在他刚才提到的毒上,倍感疑惑:那蛇可不同于常,乃伤心小使成名利器——倒生杀,其更神似“蛊”,乃是由百毒喂养出来,堪称万里挑一,绝不是路边随便一江湖婆子调制的辟毒丸能解。
可白星回分明瞧着神清气爽。
怪哉!
对于想不通的事,白星回压根不琢磨,而是拉着孟不秋与他拆招,嘴上念叨着:“你试试像这样,攻我肾俞足穴,如果我这样……不行,还差一点,但我记得《地宗卷》里有这么一句……”
他尝试性伸手一探,果真破防,只是在抓向孟不秋脖颈时变爪为掌,在他下巴上轻轻撩了一下。
孟不秋目光扫来,白星回夹紧尾巴,假装无辜:“我原先背口诀时一直没想通这一式的妙用,原是如此哈哈哈!”
两人又你推我演练了会,白星回大觉精进,心气浮躁,说话声量也不避不顾。孟不秋忽然按住他的手,落下个噤声的手势——
将旦耐不住,虽说都中了毒,但就怕地下另有通道。
只听“轰隆”两声,地窟的豁口骤然拉大,将旦阴测测的笑声仿佛就飘在耳边:“老子来给你们收……嗯?竟然还活着?都说贱骨头耐活,太子殿下这般金贵,竟也如此,属下这就再送你们一程!”
金光闪烁,那小蛇自他手腕弹射而出,白星回哪会再着一次道,早防着他阴人,便向后避开。将旦见他不识抬举,又放了些狠话,大抵不过乖乖束手就擒,可留全尸,否则便万毒齐出,先折磨一阵,再叫人生不如死。
白星回气冲,被他不堪入耳的话一激,便有些沉不住,孟不秋隐去身影,拉着他往后退,寸步不离:“外面还有人。”
白星回静心屏息,果真听见些刻意遮掩放轻的脚步声,忍不住骂了一嘴:“太贱了,这家伙居然还喊人群殴!像这样的高手不是应该死要面子,一个人动手拿下所有么?太贱了,说书的都是骗人的……”
“双拳难敌四手,把人引下来。”孟不秋往阴影里靠,先前背倚石壁时多留心试了试,这种窟穴下常有地下水,侵蚀腐化后,不少岩壁都十分松脆,里头未必有出路,但若是将将旦引下来杀掉,外头的逐个击破,胜算尚足。
于是,他抬臂冲拳,一拳打了个洞向里。
将旦见他们耗子一钻便没了影,就怕有变,这山林地势复杂,草木繁茂,谁知道哪里会有出口,他便下令,让埋伏在王都外的剩余部下,先在附近搜索,自己亲自下去,再会一会这俩毛头小子。
下至洞内,黑黝黝一片,将旦小心向里探,脚下突然踢到一物,定睛一瞧,是条人腿,他认出那裤子是挡在太子身前,耍苗刀的男人的衣着,想起方才借洞口的微光,只瞧见白星回乱蹦乱跳,猜测八成是这家伙中毒伤重,心呼少了一员帮手,真乃天助。
他下意识俯身,想去探孟不秋鼻息,又怕有诈,抬腿补刀。
就在他分神动手时,白星回拎着长刀从后招呼过来,划开他半身衣服。
——这家伙怎会如此精神!
只中了普通毒镖的孟不秋都已是奄奄一息,中了“倒生杀”蛇毒的白星回怎可能还生龙活虎,刚才打通地道时,自己只以为是垂死挣扎,诱他下来,他心里虽生出极重的怀疑,见异常,但也想下来落实。
现在实打实过招,显然与设想相悖。
将旦躲招,脱口而出:“不可能!绝不可能!”
白星回抢身上前,再连一套招,打的就是他这般不用心的家伙:“那是因为你爷爷我武功了得!”
将旦捂着伤处,闪躲走位,暗器急发,白星回几次有惊无险躲过,远胜初见时莽撞地瞎打一气,他越斗是越惊心,嘴上嘀咕着:“不可能!怎么可能!中了‘倒生杀’的毒,药石无灵,除非有五十年往上的深厚内力,以气劲贯洗筋脉,方有一线机会可能逼出毒素,但也仅是一线!就你这小子,能有五十年功力?何况,即便疗毒,也会有颇多遗症,轻则记忆全损,重则半生痴呆。”
“不,不论是哪种情况,也不可能在一日之内痊愈!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没事!”将旦发狂,坏了自身攻势节奏,越打越乱,越斗气越衰,直到白星回刀刃落下,被他徒手攫住,狠狠甩开。
“除非,除非你中过一次。”将旦霍然抬头,目眦欲裂。
这会子换白星回心惊了一跳,这哭脸鬼和他的宝贝蛇自己可是头回见,从前也不曾离开滇南,若这家伙敢在哀牢山使毒,他爹他娘并着九巫,还不得把那蛇打来烤着吃?可见是瞎话,白星回大咧咧不深想,当他是脑子有问题。
且这问题还越来越深——
将旦深陷认知混乱,仍兀自痴念:“对,还有一次,当年追杀缅萨,在滇南,对,滇南那个哀牢山,不过那一次,好宝贝咬中的人明明不是……”将旦被逼至死角,白星回失去武器,以菩提锥将他缠住,内力蓄满,正待最后一击。
这时,将旦忽然抬头,瞪大眼睛,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大喊道:“我知道了!你不是……”
然而,雪白的刀光一闪,诈死的孟不秋跃起,接住白星回丢落得长刀,向前一拧,穿胸刺肺而过。
将旦低头看了一眼白刃与红血,吃力扭头会看,脸上由狂喜转为震惊,最后只余下满腔的不甘与恨意。
人死倒地,隔着一丈,白星回望着浴血的孟不秋,那种最原始的暴力感,又美丽又惊心。后者死死盯着仍未死透,四肢抽搐的将旦,眼中竟也带着恨意,那种恨比起将旦的来说,缠绵至深,难以拔除。
“诶,想什么呢,他活不过来了。”白星回走过来,扶着孟不秋。
孟不秋努力想笑,却笑不出,看向白星回的目光中满是疼惜,他伸手一拉,将人紧紧拥住,轻声道:“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白星回扭动脖子,又展了展四肢:“这次可没有!方才运劲较之从前更为游刃有余,我想不日,《地宗卷》便能大成,从现在开始,我一定要好好练功!”说完,他伸出小拇指,“我们约法三章,以后你也学学脚底抹油功,我也学学怎么保护人。”
孟不秋却没有勾那指头,而是用手掌一抓,将他整个手抓住,摇头道:“傻瓜。”
两人互相搀扶,一步一踽向外,至洞口处,一个眼神交换,白星回先行诱人,孟不秋则在后补刀,默契配合,突围而出。
劲敌落马,虾兵蟹将逐个击破,白星回忍不住放声大笑。
就在他以为万全时,林中忽现一影,曲爪向他抓来,白星回当即杠住那手臂,抽身躲闪,几次交手,才发现是他的老敌人——卜思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