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榷从墙头顺着梯子下来,一溜烟跑进丞相府正屋,屋里歇着的人可不少,东一堆西一堆坐得到处都是,唐榷压住步子,绕过这些人,快步走向中间季月明和沈谋,到了跟前,他没着急说话,先给两人使个眼色,两人不知道唐榷有什么事,先跟着唐榷去了里屋,到了里屋唐榷终于开口道:“外头来了人。”

沈谋抬眼问他:“叛军营?”

可是唐榷摇摇头,低声答:“不是。”

不是叛军营,那还有什么人值得唐榷跑一趟到屋里来商量?季月明隐约感觉事情不对,催促道:“快说。”

唐榷一脸为难道:“是那个霍白鹭。”

霍白鹭?沈谋脸上一滞,疑惑道:“她来干什么?”

唐榷道:“不知道,最主要的是,外边现在都让羽林军围住了,她是一个人闯过来的。”

“闯过来?”沈谋疑惑道,“霍与韪难道没把她设置成大赛方吗?”

唐榷摇头道:“没,外面羽林军会攻击她。”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响起,从外头慌里慌张进来个人,口里喊道:“榷儿哥!那红衣裳小丫头闯过来了!”

他这一喊,旁边人都开始往这边留神,还有人开始问:“什么红衣裳小丫头?”

这报信的还真实诚,就给人家解释上了:“从外头来个红衣裳小丫头,拿了把大砍刀杀进来了,说要见沈谋。”

沈谋三步并做两步出了屋门,问道:“外面那人可有受伤?”

进来报信这位点头道:“当然受伤了,她单人独骑闯那么多羽林军,不受伤才怪了。可惜了,好好一个小丫头,脸上这么一大道口子,血哗哗地流。”

沈谋心里一沉,立刻道:“开门救她进来。”

“好嘞。”旁边那报事的回答得痛快,反正他也没多想,唐榷在旁边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嘴张开一半,又没说出什么来,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从旁边站起来,朗声道:“等等,不要开门。”

报信那人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后说话之人,说话的还真是大伙熟悉人,有人眼尖,抢道:“‘礼客’李笑纳?”

李笑纳对那人点头致意而后对沈谋道:“不能开门,你不能为了这一个人,把我们这么多人的安全弃之不顾。”

沈谋皱眉道:又没让你去救,主场是我的,我给她开门怎么了?你忍心让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受这苦难?”

李笑纳大有要跟沈谋吵起来那个意思,反驳道:“众所周知,现在还活在场上的女选手没有几个了,你要说红衣,拿大刀,那就只剩下一个人,现任官榜第十一‘红颜祸水’霍白鹭。”

李笑纳一把霍白鹭的名字说出来,旁边有人开始议论。

李笑纳继续道:“霍白鹭是谁,想必淘汰的没淘汰的现在都清楚了,霍与韪的妹妹,你敢放进来?万一她要是霍与韪派来的,在这演一出苦肉计呢?”

其实李笑纳说的在理,不管是唐榷刚才偷偷来报信,还是沈谋刚才妄图先下手为强,他们都一直担心这个,只要让这些人意识到过来的是谁,那霍白鹭就进不来了。可是沈谋不甘心,他反问李笑纳:“霍与韪要是真心疼这个妹妹,他忍心让她来这?霍与韪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霍白鹭,他连霍白鹭大赛方的身份都没给,霍白鹭是咱们叛军的人。”

那送信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霍白鹭可怜,也在给沈谋帮腔:“那小姑娘脸上都伤了,这就是毁容了啊,霍与韪都已经没有一点道德可言了,丧尽天良......”

报信的还没说完,李笑纳接过这句话:“霍与韪丧尽天良,所以他才可能连妹妹都拿来当棋子骗咱们开门。”

沈谋知道自己想开门没理,但是他就是想信霍白鹭,哪怕霍白鹭骗过他一次,哪怕霍白鹭是霍与韪的至亲。他能感受到霍白鹭对霍与韪的恐惧都是从心底冒出来的,他知道这个姑娘本该像一束朝霞,但是却只能在无尽的恐吓中藏起爽朗,每天偷偷往他办公室塞些东西作感激。

沈谋知道自己这股子脾气发的不对,但是他就是心里堵得慌。他想着:“这特么是我主场,我给人开门还要经过别人同意?”

沈谋撂下一句话,闷着头就往外走:“我自己去救,救得下,我带她去别的地方,救不下,也是我一个人遭罪,不连累你们。”

正说着,沈谋这就要转身出门。正在这时,后边有个人三两步赶过来,伸胳膊挡住沈谋去路,严肃道:“不能出去。”

沈谋一抬头,眼神里闪过半分惊诧,拦在他面前的人眼神坚定,是沈谋从来没见过的一本正经。

沈谋问道:“唐榷,你干什么?”

唐榷张了嘴想说话,可是却没直接说出来,而是顿了一下,思考一瞬,才道:“你自己出去太危险了。”

沈谋还在那犟:“我自己走我自己的,不用你们担心,让开。”

可是唐榷一动不动,憋了半天,最后终于有了一句话:“我觉得李笑纳这小子说的在理啊,以防万一,还是先看看情况吧。”

沈谋怎么也想不通,最后一个拦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唐榷。唐榷为人莽撞,行事作风豪放不羁,唐榷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所以向来对沈谋言听计从,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他却突然站了出来,出手阻拦沈谋,难不成这小子吃错什么药了?他想干嘛?

唐榷说出这句,好像突然让谁泄开了闸口,居然滔滔不绝起来:“沈谋,平常我都听你的,但是这一次你得听我的了,从我看见霍白鹭这小姑娘开始我就觉得她好像没安好心,你看她好像是来咱们这浑水摸鱼,但是谁知道她到底打着什么心思,你就是心善,看她楚楚可怜,就被骗了。我问你,你说她是你学生,那学生跟家长亲还是跟老师亲?你想不明白吗?”

沈谋站在这最后一道阻拦面前,无言以对,他早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连他最后一份想要独自出去救人的念头,都叫唐榷给他打消了。

沈谋长出一口气,把最后一丝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季月明。

季月明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他是在犹豫,还是在想什么别的,季月明看见沈谋扭过头来,没有说话,只是浅浅淡淡说了一句:“我们去墙头看看,先问问霍白鹭要干什么吧。”

李笑纳他们也没再说什么,沈谋的眼神里有失望,可是却还是答:“好。”

十来号人顺着到了墙边,顺着大梯子上墙头,丞相府大门外羽林军挤得密密麻麻,而远方还没有叛军的影子。在人海中那一袭红衣格外惹眼,就像是漆黑夜里的一团光。果不其然,她左半边脸庞不知道被什么划破,张着一道骇人的伤口,顺着耳根子到了嘴边,好像要把她半颗头颅砍掉,红衣掩盖掉她身上的伤口,可是却掩盖不住她身边的斑驳,她将大刀耍得生风,祸水刀快刀斩乱麻,杀散了周围的羽林军,却没杀散别人怀疑的心。

她穿着最惹眼的衣裳,拿着最雪亮的刀,可是她却自始至总在人海浮浮沉沉,找不到一条归路。或许沈谋愿意帮她找一条路,可是他也只是愿意,众人的怀疑压在这条路上,让这条路布满荆棘。

霍白鹭一直在扭头看这道围墙,直到某一刻,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看见沈谋,她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居然在狼狈里清新脱俗的明媚起来。她想过来,却被羽林军拦住了脚步,一把一把雪亮的利刃横在她面前,仿佛要把她的光辉消磨殆尽。

可是她眼中毫无畏惧,朝霞总是不惧黑夜,因为黑夜终将迎来黎明,她将祸水刀在手里挽个刀花,无畏地朝着那万千兵刃杀过去了,她眼里满是希望,可是沈谋给不了她希望。

沈谋站在围墙上,手里紧紧攥着万机笔,只要霍白鹭再受一点伤害,他随时谁地能跳下围墙——

唐榷忽然扯住了他的袍子,好像料定了沈谋会有所动作。沈谋回头,怒目而视,可是唐榷却出奇的没有杠起来,而是心平气和的对他摇摇头。

“当啷啷啷!!!”

沈谋赶紧向下望去,望见霍白鹭跌坐在地,刀飞出去很远,一排排兵刃对准了霍白鹭,每一把都有着无尽的杀意。

沈谋忍不住朝着霍白鹭喊道:“快跑啊!”

霍白鹭面朝沈谋,笑出一口小白牙。.七

这时候,沈谋才看到,霍白鹭背上好像背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包在一个黑色包袱里,鼓鼓囊囊。霍白鹭解开她身上的包裹用力又系了几个死扣,而后就见她把包裹在手上转了几圈,用尽全力,把包裹悠了出去。

黑包荡上围墙,进了院子,在地上一摔,稀里哗啦地响,而在这稀里哗啦中,外面刀剑争鸣!

一把一把利刃刺到霍白鹭身上,定格了她朝霞似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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