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小宫女眼睁睁看着珍珠和查娜公主在水面挣扎,她身子不住的颤抖,可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的任务,贵人说:“公主失足落水,你也活不成了,一同跳下去,可保家人的性命和他们后半世的富贵。”

可查娜自作主张让她叫来元姑娘,是不是她可以不用死了,一切都是那位元姑娘的错。她站在岸边犹豫着。

死或是不死?终究她还是瘫坐在地上,如此花样年纪,但有一线生机,她也不想赴死。

“是谁在那?”有女子的声音问道。小宫女吓得一机灵,却见一位穿着二品诰命服饰的妇人快步向这边走来。

小宫女转头看了看湖面,几乎只剩下一片涟漪,她赶忙指着湖面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好了,查娜公主和熠郡王府的元,元姑娘,一起落水了。”仿佛此时她才找回神志,捏住胸口凄厉的喊了嗓子:“快来人啊,救命呀……”

饶是大殿中歌舞喧嚣,她尖利的嗓音依旧传入每个人的耳畔。一瞬间大殿内安静下来。

庞崇几步上前护在景圣帝身前,三皇子失手打碎了琉璃盏,周珩与靖江侯等武将立刻坐得笔直警视四周,而草原使团中数个身影迅速闪靠在阿岱可汗身边,与南梁众人相对而立。

国师与阿岱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景圣帝片刻缓过神来,推开身前的庞崇。“去看看谁在呼救,竟敢打扰朕和阿岱可汗的雅兴。”

庞崇领命而去,景圣帝的眼睛犹如鹰隼一般,扫过在场诸人。然后他脸上浮现起微笑:“是朕管束不力,让阿岱可汗见笑了。还请稍安勿躁,朕命人去查看。”

阿岱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对着身边围绕的草原武士们挥了挥手,那些人沉默的站定在他身后。一时无人说话,都等着庞崇回来回禀。少顷,只见外面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内官。

“陛下,是草原查娜公主落水了。人已救上来了,庞总管守着那厢,正寻太医呢。”

阿熠只觉得脑子立轰的一声,他再顾不得别的,排开众人几步走到那内官面前,声音里透着寒意:“说清楚,是谁落水,谁呼救,还有谁在场?”

那内官结巴了一下,看了眼景圣帝,皇帝陛下的眼里有锋芒闪过。他不敢含糊,连忙补充道:“是,是查娜公主和熠郡王府的元姑娘落水了,呼救的是个宫女,救,救,救人的,说是靖江侯夫人。”

大殿上一片哗然。阿熠顾不得别的匆忙向外往跑去,阿岱听说查娜落水,脸色阴云密布,也不由分说跟着,靖江侯和王景也站起身来。

景圣帝想了想,吩咐道:“诸位爱卿就在大殿里等候,不可擅离。”又对靖江侯道:“你同朕一起去看看。”

皇帝起身时,王皇后也站了起来,她一脸担忧的道:“陛下,臣妾同您一起去吧。”

景圣帝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外头冷,皇后就在大殿里等消息吧。”

王皇后梗了一瞬,硬生生又坐了回去。

庞崇办事极为妥帖,待景圣帝和靖江侯赶倒时,早有大批人手聚集在湖畔桥头。只见一左一右两个少女都被太医和宫女围着;阿岱抱着查娜的头,阿熠揽了珍珠的肩,二个女孩的眼睛都紧闭着,看不出一点生气。

人群中一个浑身湿透的妇人,裹着临时找来的大毛披风,脸色也有些苍白。王景本是跟着皇帝和靖江侯一同赶到的,此时连忙跑上去扶助那妇人:“娘,你没事吧?”

庞崇见陛下来了,赶忙过来回禀:“陛下,太医已经施救过了,查娜公主和元姑娘都已经把水吐出来了,只是还有些昏昏沉沉,太医说受了惊吓,但已并无性命之忧了。”

他看了眼皇帝身后的靖江侯,赶忙又加上一句:“多亏了靖江侯夫人好水性,若不是施救及时,可真险了。”

景圣帝点点头:“务必要把人救回来。”又问:“因何落水?跟着的人呢?”

庞崇的余光略扫过阿岱可汗:“回禀陛下,跟着的是个宫女,奴才已经着人将她拿下了,因急着救人,还未问过话,请陛下圣裁。”

景圣帝此时绝不希望再生事端,须知此事草原王庭很是吃了亏,正是火药桶上一点就炸的情形。

他心里想着对策,目光便一转,庞崇立刻会意:“陛下,户外寒冷,既然太医说不妨事了,不如暂且将公主和这位元姑娘移到偏殿去更衣,还有晋江侯夫人,若是受寒可就更糟了。”

景圣帝点点头,对阿岱道:“阿岱可汗,你看这样可好?”

阿岱的脸上带着怒气:“我妹子好好地怎么会落水,叫那宫女上来,我要问清楚。”

阿熠插口道:“人已被拿下了,就不必急于一时,难道阿岱可汗还不放心庞总管办事?稍后自然要问话,可现在也不能让她们在这冻着。”

景圣帝也道:“既然如此就一同去便殿,阿岱可汗放心,朕一定把这件事搞清楚。”

早有人抬着软轿等候在旁。有宫女七手八脚的扶着两个少女上了轿子,连同靖江侯夫人也有轿子,一群人直奔正阳殿的偏殿。

王景刻意放缓脚步贴近阿熠,压低声音:“到底怎么回事?元姑娘为何同查娜公主在一处?”

“宫里面有人要对查娜下手,如今看来,珍珠是糟了无妄之灾。”阿熠道。

“宫里?”王景吃惊的看着阿熠,“可我瞧陛下倒是诚心实意……”

阿熠的绷着脸,眼角的余光扫了下正阳殿的大殿,王景恍然大悟。“好大胆子。”

庞崇早已吩咐人将偏殿升起火盆,屋子里热烘烘的,查娜和珍珠被人用藤凳抬着进了内室,靖江侯夫人向陛下告了罪,也跟了进去换衣服。

景圣帝与阿岱分宾主落了坐,阿岱沉着脸,“现在可以问那宫女了?”

景圣帝看了眼庞崇:“去把人带过来。”

庞崇答应一声,急匆匆转身出去了,足有一刻钟的功夫才回来,身后跟了个面如土色的宫女。

小宫女进得门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不止。阿岱几步上前,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好好地为什么去了湖边,我妹子是怎么落水的,敢有一句假话,就等着拔了舌头吧。”

小宫女吓得越发面如土色,体如筛糠,连话都说不出了。景圣帝见他逼问,面色不虞,便咳嗽了一声。

靖江侯一直跟在陛下身旁,见此情景插言道:“阿岱可汗息怒。她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小宫女,吓成这个样子,还怎么问话。”

景圣帝道:“既然公主是在我大梁皇宫内失足落水,阿岱可汗心有疑虑也可体谅。这样吧,朕找个咱们双方都信得过的人来问她,也免得一人一句,问的没个章法。”

阿岱冷笑:“还没问过,怎知道是失足落水。”

景圣帝脸上虽然不悦,话还是说的漂亮,他对阿熠一招手:“熠郡王,你是朕信得过的人,你也是阿岱可汗和查娜公主的亲兄弟,想来由你问话,阿岱可汗也不会疑心朕有所偏袒了。”

王景皱了皱眉,担忧的看了阿熠一眼,阿熠倒是神色坦然,他对皇帝和阿岱施了一礼

,慢慢走到那宫女面前。

“你将此事的前后情形,仔细说一遍,给陛下和大可汗听。”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疾,仿佛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那宫女哆嗦了一阵,在阿熠目光的注视下,终于结结巴巴的说了起来。

“刚才,公主说大殿里气闷,要透透气,奴婢就陪着公主出来了。不想公主说要见郡王府的元珍珠,让奴婢去请。”她偷眼看了看阿熠。“奴婢去时,熠郡王也在场。”

阿熠点点头:“不错。元珍珠跟你出去后,又发生什么事。”

“奴婢跟元姑娘出来,看到公主站在金明湖边桥头上,还踩着块石头。元姑娘就喊了一句,‘公主,你小心别跌下去,叫我来做什么?’不曾想到这一声倒把公主惊吓到了,一时没站稳,就跌进湖里去了。”

她低着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阿岱怒道:“胡说,查娜在草原上,半夜里敢一个人纵马,怎么会喊一声就吓得跌到湖里去。”

景圣帝皱了皱眉没出声,庞崇陪着笑,慢条斯理的道:“阿岱可汗,要不怎么说人吓人吓死人呢,都是一时不留神吓到的。”

阿熠没理会他们的争执,继续问道:“公主落水后又发生什么事?”

小宫女顿了顿:“元姑娘见公主落水,就,就探出身去拉她,没成想力气不够,自己也掉下去了。”

阿熠目不转睛的盯着她,那宫女垂下头,“奴婢吓坏了,就,就喊了救命。然后那位夫人就赶来了,那位夫人水性好得很,跳进湖中,很快就把近处的元姑娘推到岸边。然后又游回去救了公主。此时侍卫们也赶来了,奴婢跟大伙儿一起把公主拉上岸了。”

“就是这样?”阿熠问。

“嗯。”小宫女跪伏在地上,“就,就是这样。”

“你仔细想清楚回答我,”阿熠冷冷道:“可有补充?可有欺瞒?”

“没,没有。”

“好。”阿熠想了想,转头对着皇帝跪下道。“陛下,臣问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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