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实在不曾想到,自己第二次入宫,竟然惹下了如此大的麻烦。偏殿中,她与查娜都换了衣服,一人裹着一床厚厚的被子瑟瑟发抖。
好半天外面有人叩门,有宫女出去片刻又进来通传:“熠郡王来了。”
阿熠走了进来,见珍珠黑亮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自己,一颗心如同被别人攥在手心里揉搓了一番,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他对左右道:“我奉陛下之名来看顾这里,你们出去候着吧。”
宫女们撤了下去,见左右无人,查娜立刻哭了出来:“真的是有人在桥下面拽了我的脚脖子,是水鬼么?还是有人要害我?珍珠不让我对哥哥说?”
她从小对阿熠没个好脸色,没事便要找平阳公主母子的麻烦;可此时看到阿熠走进来,却前所未有的有了几分亲切感。到底还是血脉相连,委屈的眼泪再也止不住。
阿熠对这查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两人叹了口气,低声道:“就当作是水鬼吧,此刻什么都别对他说,这宫里多得是魑魅魍魉,以后还是能远离便远离了吧。”
珍珠带着哭腔:“再也不来了。”
阿熠抚了抚她湿漉漉的发髻,这一下倒是把珍珠的眼泪勾了出来,她的眼泪也扑簌簌的落下来。
她把头靠在阿熠的耳边,低低的声音说着当时的情景。
“查娜说,有人躲在桥下拽她的脚脖子,我去拉她时,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当时左右无人,推我的定是那宫女,却不知是谁藏在桥下要害查娜。”
阿熠嗯了一声,伸手给她擦了擦眼泪,“那害了你们宫女,陛下已经处置了,其他的暂且别问了。”
查娜由不解恨:“便宜了她,等我回去告诉哥哥,再跟南朝人算账。”
阿熠瞪了她一眼,“你还是安生些罢,若不是你中途溜出去,又把珍珠喊过去,怎么会有危险,你在宫里当谨言慎行,需知王庭是付出了极大代价才谈定条件,差一点因为你功亏于溃。”
查娜气鼓鼓的喊道:“我已然告诉过珍珠了,我要见那个小王爷,总不能让我嫁给他,却连句话都没跟他说过吧。”
“你再大声些,满皇宫里的人就都知道了。”阿熠低声喝道,他对珍珠道:“你缓过来些没有,若是坚持得住,咱们出宫吧,回去让薛老帮你开服汤药驱寒。”
珍珠犹豫了一下,“那,查娜怎么办?这里就剩下她自己……”阿熠看了眼查娜,见她虽然努力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神色间还是有些惊惧。
“算了,那就再等等吧。”阿熠无奈的道。“估摸着回到大殿上略坐坐,就要散了,等下阿岱会派人来接她一起出宫。”
查娜嘴硬,“我才不怕,用不着你特地留下。”
阿熠不理她,对珍珠道:“你也喝了姜汤没,靖江侯夫人说给你们备了姜汤,湖水寒冷刺骨,定要把这寒气发散出来。”
珍珠点头,“喝了姜汤,还喝了太医给的药,可还是冷,这会儿越加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冷气。不想靖江侯夫人这样厉害的水性,多亏她出手相救,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的去谢她。”
两人絮絮的说着话,查娜气道:“喂,我还在这呢,你们俩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
那两个压根没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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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着散了宴席,阿岱派人接走了查娜,阿熠与珍珠这才回了王府,一时间倒把众人都折腾了起来。
薛老诊了脉,开了方子,叫人连夜去抓药熬了,珍珠浓浓的喝了一大碗,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到第二日,直睡的日上三竿才醒来,觉得浑身都是汗,头也不痛了,身子也不冷了,果然薛老妙手回春,医术了得。
珍珠喊云芹进来,又问道:“王爷今日去上书房了么?”
“说是今日要去送那使团离京。”云琴一边服伺她梳洗更衣,一边笑道:“王爷待姑娘可真好,一大早出门前还叫了我过去问话。我说姑娘睡得正香,王爷便说不让吵着您,让您好好睡吧。”
珍珠叹了口气:“他们这么快便走了,都没有好好的说几句话,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
云芹小心的给她梳着辫子,安慰道:“如是有缘,总还会相见的。”
珍珠沉默的听着,心里终究有些伤感。等收拾停当,已经近午时,云芹还问早饭,珍珠笑道:“今日可真是起的晚了,早饭便罢了,等下一同吃午饭吧。”
说话间有小丫鬟急急忙忙的过来传话:“元姑娘,王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公主,说是要在咱们府上暂住,董总管让您赶紧去前门迎一迎呢。”
珍珠一头雾水的瞧了瞧云芹:“不会是把查娜留在京城了吧?”
云芹也呆了:“是那位一见面就要挖眼珠子的公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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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赶到府门处,熠郡王府的正门外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十几辆马车一字排开,有仆人不断从车上搬下来大大小小的物件。熠郡王背着手,元执中皱着眉,二人都一脸不悦的在一旁看着。
珍珠凑上去:“这是……”
“查娜公主昨晚回去就病了,高烧发热,今日使团离京百余人的行程都已经安排妥当,不能更改,可太医说她不宜远途奔涉。”阿熠看来颇为烦恼。
“陛下留她暂且在京中养病,待病好了再派人送她回去,也不知她跟阿岱如何商量的,跟陛下说要在咱们这养病。”
“原来是这样,”珍珠立刻便接受了,“她病的要紧不?说来京城里她也不认识别人。”
阿熠哼了一声:“病是病了,可我瞧折腾人的劲儿一点都没小。”
正说着,有查娜贴身的侍女过来问:“公主的东西安放在哪处。”又对着一辆簇新的华盖马车指了指,“公主要在马车上等,让我们先将寝室布置起来。”
阿熠实在懒得管这些琐碎细节,对珍珠道:“你也别在门外站着,昨日才受了凉。”
珍珠笑着答应:“我昨日吃了薛老的药,已经好了,我先去同查娜公主打个招呼吧。”
阿熠哼了一声,转身自顾进去了,元执中想了想,对珍珠吩咐:“她身边自有从草原带来的仆人伺候着,你去打个招呼便好,切勿跟着裹乱。”说完他也走了。
董实挠头不已,“怎么好端端的送来个公主,这要怎么伺候啊。咱们府上人手也不多,若是怠慢了,岂不是丢了王爷的脸。”
“所以都靠您张罗了。”珍珠恭维道,又对查娜的侍女道:“这是我们府上董大总管,你有什么不知道的,一并问董总管吧。”
珍珠一句话,堵住了董实所有的抱怨,她穿过地上的箱笼,走到那华盖马车前,隔着帘子她问到:“查娜,你要不要紧,昨夜难道没有喝太医的汤药?”
“真是不懂规矩,也没个人来请我。”查娜掀开车帘,嘟着嘴抱怨道。“南朝那些没用的什么太医,说来说去都是让我喝姜汤热水,我瞧比起大巫师可差的远了。”
她虽然着凉却不是什么大病,太医们明哲保身,自然不会随便给她开方子。
“要不然你进去等吧。”珍珠道。“我刚才还想,你们这样快便离京了,也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不成想这一会儿就又见到了。”
“那就进去等。”查娜倒也痛快,她裹着厚厚的大毛斗篷,从马车上通的一下跳了下来。
珍珠见她脸上有些蜡黄,眼底也有淤青,说起话来鼻子也囔着,便道:“我们府中的薛老医术高明,我便是吃了他的药,今日好了许多,等会请他给你也看看。”
哪知查娜却不领情:“我还是用大巫给我的药丸吧,我瞧你们南朝的医生,一个赛一个的没用。”又对珍珠吩咐道:“你去告诉你府里的下人,我的东西都只能我带来的人动,你的人谁都不许碰。”
珍珠倒是从善如流:“只要你不急,那就等他们慢慢搬吧。我去告诉王府的董总管,王府的人便瞧着好了。”
查娜不悦的想了想:“别的也就罢了,叫人把我的‘胭脂’看好,它只吃新鲜的黑麦草,喝干净的泉水,它又爱干净,不肯同别的马一个槽子吃喝,喂,你们这有专门的马厩吧?”
“马厩自然有,可还养着素日里拉车的马。倒不能为了你的‘胭脂’,把我们的马都赶出去吧?”珍珠也头痛起来,难怪阿熠说,查娜虽然生了病,可折腾人的劲头一点都没小。
“就让你的‘胭脂’委屈几日吧,且看看她肯不肯同别的马一个槽吃喝,若是不肯,只好请你另寻地方安排她了。”
查娜瞪了珍珠一眼:“是南朝皇帝让我来住的,我住在哪,‘胭脂’自然就在那,我瞧你们赶快再建个马厩出来给它才对。”
珍珠不想同她斗口,无奈的笑道:“不是说你病了,我怎么看你看是这样精神百倍。”
“我现下还发着烧呢,一点力气都没有。”查娜说个不停时,倒也没觉得,经珍珠一提起,倒是真的难受起来。
“你们王爷呢?”她问到,“本公主在车上等了这么久,也不来请我进去。”
珍珠拍了拍额头,“王爷功课繁重,已经进去好一会了。我这不是来请你,我昨夜也受凉了,正头痛着,你到底要不要紧去?”
“你们王爷在南朝带了这么久,越加不懂规矩,我是贵客,贵客还没进门,他做主人的自己先溜了,是什么道理。”
珍珠也不搭话,领着她往里走,直走进二门,还听查娜不断的抱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