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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走进来时,阿熠正躺在紫竹摇椅上闭目养神,屋子里没点灯火,略有些阴暗。

夕阳透过窗棱洒在他白皙英挺的脸上,长长的睫毛仿佛蝴蝶的羽翼,在眼底投下一片深影。他听见声响,一睁眼便看到珍珠娇小玲珑的身影站在门前,落日余晖在她身后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当她走进来时,仿佛屋子里都亮了起来。

“回来了?都买了些什么?”

阿熠看到她的第一眼便露出了笑容,仿佛他坐在摇椅上,这一整天就在等珍珠回来,同她讲这句话。

珍珠快活的走到阿熠身边,伸手将他拉了起来:“王爷,别躺着了,你来看我买了好多东西。”

云琴带着人把珍珠新买的衣料一字排开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珍珠和阿熠。

她拉着阿熠走到桌前,一件一件指给他看。

“这是我给阿爹选的,这是给王爷的,这些是我自己的。我还约了顾娘子明天来府里给大家量体裁衣,人人都有份。对了,我还去‘其味斋’定了点心,可以路上吃,又在生药铺子里买了些常用的药材。”

她笑眯眯的对阿熠道:“像是上回去江南,我吃了半个肘子,胀得不得了,这次要带上生津消食的丸药才好。”

阿熠耐心听着她的计划,点了点头,对她吩咐道:“我叫董实去库里把紫貂皮找出来,回送了靖江侯夫人一些,不是说还有富余的,明日一起给你做件袍子,也带上路。”

珍珠笑道:“我可不怕冷,穿什么貂裘?那是留给你用的,本来打算我自己慢慢学着女红做起来,可是我的手艺太差了,到现在也没忍心对那几张皮子下剪子。”

阿熠也笑了:“我又不去江南。你若是不喜欢穿皮袍子,做件云锦的也不错。”

“宫里面倒是赏了些锦缎,可我又不喜欢,那东西又贵又不耐穿的。”珍珠摇头道。

“你喜欢什么,就去‘顾绣坊’买吧,不是说那是京城里最有名的绸缎庄。宫里面赏下来的,我瞧不是大红就是深紫,倒不合你用。”

阿熠说着话,走到紫竹摇椅旁,从角落里拿出个镶贝母的红木雕花匣子,他把匣子递给珍珠。“这是给你的。”

珍珠接过来,入手沉重,差点落在地上。她抽开盖子一看,竟是满满一匣子的金叶子,黄灿灿的晃得人眼晕。珍珠哇了一声:“好多金子啊!”

阿熠见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由失笑道:“也没有很多,不过刘掌柜信誉还不错,你家王爷如今也小有积蓄了。”

珍珠兴致勃勃的拿起一片金叶子,放在手里捏了捏,那金叶子做的薄如纸片,柔软坚韧,大可以夹在书本里,就是随身携带也十分方便。

珍珠把金叶子又放了回去:“王爷,您给我这么多钱做什么?我吃穿用度都是府里面管着,每个月还有例银,用不上这个。”说着将匣子推了回去。

阿熠把匣子合上,放在珍珠手上。

“你在府里自然有我管着,可去了江南,我就管不到你了。先生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这些金叶子是给你的私房钱,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

珍珠看了看他,这才问道:“王爷,你是不想让我再回京城了么?”

阿熠一愣,犹豫了片刻:“那倒不是,不过京城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这些人,这些事。你去江南住一段,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听着就让人心驰神往,我是去不得,你替我去看看也是好的。”

珍珠低了头,伸出手指轻轻抚摸那匣子上的贝母和雕花,细眉渐拢,神色中有了几分忧虑:“我知道京城要出事了,你怕连累我和阿爹,这才把我们先送走。可你自己留下也很危险。”

阿熠听了,反倒是笑了:“胡说,哪里就危险了,我这些年也算左右逢迎了,不但跟端王府交好,也没去招惹三皇子和英国公生气,前段日子还帮着陛下解决了些南北议和之事,我虽没什么正经差事,好歹也是他用得上的人。”

珍珠心里越发替他难过,饶是如此左右逢迎,稍有风吹草动还是难免被波及。可她脸上却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是这样,既然没有危险,那我留在这陪着你。”

阿熠听了不由蹙眉:“不行。”

珍珠瞪大眼睛,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不是说没有危险,为什么我不能留下。”

阿熠无奈,只能哄她道:“你做了新衣服,又定了点心,准备下药材,如今万事俱备,怎么能说不走就不走了。”

珍珠听他说的满口歪理,干脆扭开头去,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了一口。

“王爷,你可别拿我当孩子哄了。我一年四季都做新衣服的,定了点心和药材,都是给阿爹带去路上吃,跟我去不去江南有什么关系。”

阿熠见她执拗上了,只好苦口婆心的劝,又不敢将话说的太重惹她担心:“也不是一准就没风险,只是我自己定会小心处置,可你留在这里我心里就有了牵挂,做起事来不免瞻前顾后。”

珍珠听了这话,眼圈一红,泫然欲泣,“我就知道,我从小就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人家逼的喝下毒药,到现在也还没好……”

阿熠听了急道:“怎么说起这话来了,我可从来没把你当作麻烦。只是不想让你牵扯在这些麻烦事里。你好好的去江南住一段,等京城里的事情有了结果,或是我接你们回来,或是我去江南找你们。”

珍珠见阿熠不肯松口,不由趴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我是个麻烦精,呜……都嫌弃我,呜……王爷也嫌弃我,呜……”

阿熠顿时慌了手脚,须知这么多年在京城里,也有人奚落他们,也有人为难他们,可再艰难的时候,珍珠也总是笑盈盈的,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伤心的样子。

“我怎么会嫌弃你。”他伸手去拉珍珠,“”你听我说,你们去江南先安置下来,是帮我安排退路,狡兔尚且三窟对不对,我们怎能只有京城里这一窟。”

珍珠把脸埋在臂弯里,哭的更伤心了:“嘤嘤嘤……兔子窝自然由阿爹去安排,我就留在这里陪着你。”

她因俯在桌上,柔顺的长发在身后披撒开,哭几声后,大概觉得气势不足,便伸出一条胳膊在桌上捶了一拳,再哭几声,又捶一拳。只是她连捶了几次,阿熠都没再做声,半晌忍不住偷偷的露出眼睛看了看,阿熠就坐在她身旁,头痛的看着她。

“你这都是同谁学的。”阿熠凑近珍珠眼前问道。“装哭这招对我可不好用。”

珍珠见露馅了就不再哭了,虽然不好意思,也大大方方的坐直了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脸,颇为遗憾的对阿熠道:“我哭的不好是不是,要不怎么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阿熠苦笑道:“那倒不是,我是关心则乱,差点儿被你这小骗子骗过去了。”

“我白日里问云芹,若是你不答应我留下怎么办,云芹说,京城里的女人们,一定要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我就仔仔细细问了问要怎么做,只是头一次没经验,下回你定然看不出。”

“还有下次?”阿熠板着脸,“那个云芹,我看要好好的教训一番。”

珍珠的拉住阿熠的袖子,扬起脸看着他,眼角还有一点晶莹的泪意,可皎洁如月的小脸上却带着的执拗,脆弱中有无限的坚定,“你让我留下,就没下次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不行”,阿熠狠狠心,还是拒绝道:“你同先生去江南,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珍珠见他无论如何不肯同意,这一次倒是真的要哭了,“王爷,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怕危险,不怕皇帝,不怕端王,什么都不怕,只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说的‘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若是见不到你,这些于我又有什么意思。”

说到这,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她极力忍着,拉住阿熠袖子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就要失去所有的孩子,阿熠瞧着她满是泪痕的脸,终于禁不住将她抱在怀里。

“我就留在这里,不去江南。”珍珠依旧念叨这这句话,“好不好,王爷?”

阿熠紧紧抱着她,感觉道她颤抖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好。”

珍珠心中大喜,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眼睛盯着他,极认真的问道:“真的?一言为定?”

阿熠的笑意从眼底透了出来,仿佛黑暗中一缕微光,照亮前方阴翳的道路。

“一言为定,你不愿意离开就留下,都依着你。”他贴近珍珠耳边,柔声道:“只要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害你,我一辈子都会护着你。”

“一辈子么?”珍珠红了脸,低声问。

“是,一辈子。”阿熠点点头,无比郑重的回答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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