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郡王府上下,对珍珠留在京城一事倍感欢欣鼓舞,董总管也着实高兴了起来,跑前跑后的帮着珍珠张罗元先生的行程。

董实发觉王爷嘴上不说,可这些日子的心情显然大好,不但总是下面带笑容,连说话都和气了几分。他心里默念“阿弥陀福,佛祖保佑”,对珍珠也就愈加亲热了起来。

送走元执中,阿熠和珍珠在府中闲暇无事,又研究起各种点心的做法。

珍珠虽然手艺不佳,所幸勤奋好学,各种花样翻新的点心做出来,王爷和她吃不完,又分送给府里面的下人。吃了几日,董实便又后悔留她在京里,实在是她无论怎么勤奋,终究能力不及,还是‘银通商号’送来的点心更合大家的口味。

又过了几日,辛素送的两株牡丹居然在一个早上抽出了花苞来。也不知是云芹护养有功,还是珍珠的诚心感动花神。

珍珠大喜,兴冲冲跑阿熠的房中,打算把这消息告诉他,不想人却不在,问了仆人才知道,端王府的小王爷和靖江侯府的王公子今日联袂而来,正同王爷在书房里说话。

珍珠回头对云芹笑道:“这两位如今有了差事,都是大忙人,轻易也不来咱们府上,我有些日子不曾见过他们了,今日牡丹花抽花苞他们就来了,可见是好兆头。”

云芹也笑着答应:“可不是好兆头,昨日查娜公主还派人送来书信。”

珍珠眼睛一亮,拍了下额头,轻快的对云芹竖起了大拇指:“没错,我正该将这消息跟小王爷说一下,也省的他记挂。”又吩咐道:“你去吧咱们新得的武夷茶沏一壶,我给他们送过去。”

两人说说笑笑的去沏了新茶,珍珠亲自端了送到书房,书房外的小院里静悄悄的,有下人远远的守着,可见董实一番管束,府中也有了些规矩。

珍珠对守门的一笑,那守门的下人自然不会拦她。等珍珠走到书房门外却听见王景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得出带着十分的不满,“民间怎么会有这种诛心之言,你从哪听来的,这些话岂能乱传?。”

继而陈允安是争辩之声,语气里带着委屈。

“并不是乱传的。前日户部佟侍郎在‘抱月轩’设宴,我陪着父王前去赴宴,正巧遇到北境来的胡商喝醉了酒,同本地人起了争斗。”陈允安这几日心里一直记挂这件事,说起来倒也绘声绘色。

“那‘抱月轩’的掌柜的去劝架,也被他迎面打了一拳。我们本来在包间里,还是守在门外的下人来回禀父王。父王叫人去喊五城兵马司的人,哪知道那胡商大声嚷嚷,‘五城兵马司算什么东西,就是皇……咱们也不放在眼里。”

大概那胡商对陛下出言不逊,陈允安自然不好转述,只得含糊过去。

“佟侍郎听了气不过,便过去揪住他胸口的衣服呵斥,你敢在天子脚下口出不逊。那胡商竟然一把将他推搡在地上,笑骂‘草原上谁知你什么天子还是皇帝,除了英国公,咱们谁都不怕。’”

阿熠紧紧簇起眉头,盯着陈允安问道:“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撒腿就跑了。”

王景眼睛瞪得滴溜圆,不可置信看着他,“就这么让人跑了?没捉住?”

陈允安遗憾的点点头:“可不是。后来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回禀,说满大街搜也没找到。佟大人挨了一下,又痛又气,差点吐血,说一定要追究此事,若是五城兵马司捉不到这人,他就要上奏折,请陛下严惩五城兵马司卫戍京城不力之罪。”

王景听完他的话,脸色冷了几分:“你父王出行,身边难道连几个护卫都不曾带,你们端王府的护卫连个行脚胡商都捉不住,不但让他伤了朝中官员,还眼睁睁让人跑了?”

陈允安也一时语塞,王景不提,他完全没想到这些疑问。他认真回忆了下当时的情景,这才发现其中疑点颇多。“事发突然,父王的亲随大概也都没反应过来。”

王景还要再说,阿熠却打断他。对陈允安温言道:“当时‘抱月轩’里面人多么?”

陈允安点了点头,“正是晚饭时分,宾客盈满,都看着这胡商撒泼,后来五城兵马司的人过来,又仔仔细细把他的话问了一遍。阿熠,我觉得颇有些不好,若是这些话传出去被皇祖父知道了,只怕会对英国公生出嫌隙。”

王景的语气中就带了几分森然:“看来这事不但京城百姓听到了,五城兵马司也听到了,那想必陛下也一定会知道,就算陛下不知道,佟大人也会如实上告,对不对?”

陈允安愣了一瞬,有些茫然的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熠起身对陈允安施礼:“这件事我知道了,多谢你特来相告。王景不过随口一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陈允安心中颇有些不安,他看了眼阿熠的脸色,想了想才道:“阿熠,要我说不如你去劝劝老国公或是世子,跟皇祖父解释一番,或是主动认个错,这话若是经由别人传到皇祖父的耳中……”

阿熠对他苦笑,露出几分无奈。

“我也快一年没见过英国公了,上次见还是他作寿,那日你也在场,就该知道我与周家不睦的情形。至于世子,这些年我连招呼都没同他打过一个,有什么立场去劝呢,自己谨小慎微也就罢了。”

陈允安说不出的惶恐。王景和阿熠几句问话,似乎直指此事是端王府故意为之。虽然他也知道父王和三皇子都有那个心思,可在他看来,终究还是靠着英明睿智的皇祖父来做这个决断。

难道不经意中,端王已经开始对三皇子和英国公动手了?

他一时不寒而栗。

阿熠的脸上看不出慌乱与惶恐,只是带着无奈,可仔细想,多少年来,他的脸上一直是平淡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陈允安忽的悲从中来,他的至交好友,从前对他是否也如他一般赤诚之心,他的至交好友,会不会有一天同他相对而立,针锋相对?

想到此,他一时泪意上涌,竟无法自持。转身慌忙抹了把眼睛,“我府里还有好些事情,今日就不多呆着了,我先告辞了,总之,总之你定要小心。”

阿熠似乎没想到陈允安会失态,他自己也有些失神,待反应过来,忙道:“我们说的话,你且勿往心里去,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先送你出去。”

陈允安扯出个难看的笑容,“不必不必,你们继续聊吧,我又不是不认得路。”说完也不待阿熠回答,几乎落荒而逃。

等他冲出房门,一头撞到珍珠身上,珍珠赶忙扶助茶盘:“小王爷,您这就要走了?我还沏了一壶好茶来。”

珍珠也听到里面的谈话,她微笑道:“我昨日收到查娜的来信,说她已经平安抵达草原王廷,算起来月中就已经到达了。”

陈允安只是茫然的哦了一声,似乎并未意识到珍珠在说什么,他匆匆对珍珠颔首,“知道了,我先走了。”说完急匆匆地向外而去。

珍珠略带疑惑的走进房中,将手中的茶盘放在桌上,轻声问道:“小王爷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怎么会?”王景伸手拿起杯茶喝了口,掩饰太平的对珍珠笑道:“这茶不错。你的葡萄藤可栽下去了?”

“是,我跟云芹带着人忙了好几日才栽下去,本来王爷还说要帮忙,可是干活的时候他又不知被哪本书引过去,懒懒散散的只说不急。”

王景笑道:“这种粗活哪能指望他,不过也真的不用急,叫人告诉我,我沐休时过来帮忙。”说着又想起了前几日,“我去南城花市,听说花楼的老板又进了许多西府海棠,等有空一起去看看。”

珍珠道:“我们花园里也栽了西府海棠,不过今年是看不到花了,但愿来年能有个好结果。可我刚才去看,那两株牡丹又长出花苞,倒真是出乎意料。”

“哦?居然还活着。”王景笑道:“下次来我定要去仔细看看那两株牡丹?今日时候不早,我也要告辞了。”

他起身看了看阿熠,见他一直沉默不语,颇有些感慨的道:“小王爷今日总算想明白了,或许以后他便不会来你府中,亦或疏远了你,我这样算不算坏了你的好事?”

阿熠也站起身来,神色虽然还平静,话却说的颇不留情面,“你今日有些奇怪,他是真心实意为我担忧,你却一定要点破端王行事不当,让他难堪难过,何必如此呢?”

王景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在想,你跟他走的这样近是为了什么?你说他真心实意,我倒想问一句,你也是真心实意么?”

阿熠笑了笑,仿佛王景在说笑话:“我没你想的那样不堪,他也没你想的那么懦弱。我们该是怎样的朋友,今后依旧如故。”他看着王景的脸色,轻轻问道:“那么你呢?你同我走的这样近是为了什么?今后你同我们可否依旧如故呢?”

王景与他对视,自嘲的笑了笑,转身而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