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走过珍珠身旁,见她满脸疑惑的看着,挺翘的鼻子微微蹙起,温润白皙的脸上,露出关切之色。他心中一软,对珍珠温和一笑,“我外祖母住的院子里,那株桃树又花了,我记得从前你十分喜欢,等我下次来,再带一枝来送你。”

珍珠默默站了片刻,对他躬身施了一礼,“多谢王公子。”

听着她的称呼,王景眼中一暗,转身而去。

阿熠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她走过去半蹲在阿熠身边,轻轻推他的胳膊,“王爷,您怎么了?”

阿熠垂着头,半晌牵住珍珠的手,“我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难过,我虽对王景说自己是真心实意,可当年的确存了私心才与小王爷相交,想到这些,就觉得对不起他。”

珍珠觉得他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她用力反握住阿熠的手,“王爷,你别难过自责。那时候也是没办法,可你从没存过一点要伤害小王爷的心思。对不对?”

阿熠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心里放不下的就是阿妈的大仇,一直怀疑皇后和端王参与其中,若是真的有哪一天,我与他们不共戴天。”他苦笑道:“他是端王嫡子,骨肉至亲,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对他的伤害。”

珍珠心疼的抱住他,“是他们先伤害了你啊!”

她轻轻拍着阿熠的后背,半晌,阿熠抬起头来,脸上已经不见了悲戚之色,还笑着安慰珍珠,“别担心,我没事。恩怨分明,尽我所能,若是真的不能两全,我也没办法。”

珍珠也挤出个笑脸,她伸手摸了摸茶盏,遗憾道:“可惜我的好茶,都冷了。王爷我去换了新的来罢。”

阿熠拦着她:“不换了。今日我请你出去吃晚饭,你想吃什么?”

珍珠认真的答道:“你请客那自然去‘抱月轩’。咱们府上董总管说,最贵的那个最好吃。”说得阿熠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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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时,珍珠特去换了男装。

她穿了件十分合体的湖蓝色长衫,用同色的绸带扎了发髻,越发映得面如玉,只是手里拿了把折扇,颇有些不伦不类,阿熠不由抚额:“何时做了这样一件衣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打算以后时不时就要换男装出行么?”

珍珠舒展手臂原地转了个身,然后抿着嘴笑个不停,“就是前几日顾娘子来府里量尺寸时让她做的,从前都是穿你的衣服,如今你比我高出老多,衣服倒是不合我穿了。如何?我穿这身像不像个男子?”

阿熠心想哪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对珍珠笑道:“长衫也就罢了,你拿着折扇是要做什么?如今才三月天,还冷飕飕的。”

珍珠把折扇在手中一展,挡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妙目,“我是仔仔细细备下全套行头的,都穿戴过来给你瞧瞧。”又笑道:“王爷,以前查娜说她手里定要拿着马鞭子才安心,我穿女装时不觉得,如今换了男装手中没件东西,就好生不自在。”

阿熠从她手里拿过扇子,展开看了看,是把白纸扇,便顺手放在书案上,“这扇子就别带了,为了不引人注意才换了男装,你若是摇着扇子,大家岂不是都要盯着你看了。”

两人都有心说笑,出了府门时已把刚才的忧心冲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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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东门大街’时,已经近掌灯时分,珍珠挑起车帘向外看,夕阳西下,天边的火烧云将街市都映得红彤彤的,街市上方悬吊着无数红绸灯笼,此时虽未点燃灯火,却已尽显京城的繁华与热闹。

待走到饭馆门前,车马喧嚣,人声鼎沸,一看便知是个生意兴隆的所在。车把式停住马车,放了张矮凳在地上。

今日跟车的是小厨房丛嬷嬷的孙子福生,福生甚少跟着王爷出来应酬,站在饭馆门前,看着金碧辉煌的门脸,直发了半天呆,阿熠掀开帘笼叫了他一声,她这才想起扶着阿熠,从马车上下来,阿熠又伸出手去扶珍珠,可珍珠已经十分利落的跳了下来,阿熠不由嘴角弯了弯。

进了大厅,早有跑堂的伙计迎了出来,阿熠问伙计可有包间,小伙计十分抱歉的说着客气话。

“公子爷,真是对不住您,小店的包间是需要提前订下才有的,此时已经订满了。二位若是能迁就一二,不如小人在大厅里给您找个僻静的桌子可好?”

阿熠倒也无不可,这里的大厅十分宽敞,尤其有特色的是店家引来活水,在大厅中间做了个浅浅的池子,池子里不时有大红鲤鱼游过,若有客人花一两银子买一包鱼粮撒下去,上百条红鲤便聚集到一处,甚至跳出水面争相啄食,成了京城中有名的一道风景。

池子上九曲回廊环绕,饭桌便分散在回廊各处,相隔甚远,互相之间倒也没什么干扰。

小伙计带着他们七转八转在角落一张桌上坐下来,先送上茶水,又递上菜牌,阿熠转手就将菜牌递给了珍珠。珍珠接过来慢悠悠的看着。小伙计十分耐心的在一旁躬身等候。

阿熠慢声道:“怎么包间就都订满了,我听说前几日大厅里有人行凶闹事,不但打伤了人还惊动了五城兵马司,我们坐在这儿不会有事吧。”

那伙计听了赶忙陪笑道:“公子爷您放心,这天子脚下,太平盛世的,哪儿那么多歹人,那日闹事的是个胡商,多喝了几杯才有了冲突。自打报了五城兵马司,就再没见过这人,八成自个儿酒醒了也怂了,不知跑到哪去躲着了,五城兵马司搜了几日也没搜到。”

等珍珠在伙计热情的推荐下点了几个菜,阿熠从荷包里掏出块碎银子给伙计打赏,小伙计笑的不见眉眼,不住的道谢。

阿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抱怨道:“五城兵马司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这京城里人人都有户籍,就是胡商也有条引,怎么就搜不到。”

小伙计刚收了银子,正要好好恭维这为出手大方的小公子,他见阿熠两次动问,显是对这事颇为上心,又见这客人虽然面生,却轻裘缓带,衣饰华贵,想来是哪个公侯家的小公子初涉俗世,胆小怕事却又好打听个热闹。

他便主动回话道:“那倒也不是,公子爷您有所不知,那胡商冲撞的是位贵人,就是当今皇上的长子端王,因王爷常在小店吃饭,故而小人认得出。”

阿熠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好大胆子,竟然冲撞了王爷?”

小伙计点头不迭,陪笑道:“谁说不是,端王爷亲自叫人去喊的五城兵马司,他们怎么敢应付。”

阿熠一副好奇的样子问小伙计,“那就怪了,一个胡商怎么惹到端王爷头上了。”

小伙计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他,他说草原上惧怕英国公,那不是应当应分的嘛,老国公为国征战,是个大大的英雄,谁人不知道啊?也不知怎么的就让端王爷带来的手下人听见了,偏生那几位爷不爱听,这才互相争执起来。”

这伙计大概常在客人面前应对,说起话来又轻快,又生动,阿熠哦了一声,小伙计又道:“不过咱们老百姓心里有数,这两日就连唱曲儿的都编排了唱词,说英国公他老人家英雄豪杰,功高盖世,满京城里的饭馆酒肆都唱开了。”

珍珠听了也有些吃惊,“还有人编排了唱词么?”

小伙计见她明眸皓齿,长得像画中人一般,虽然做男子装扮,却一看便知是位小姐,便恭维的笑道:“是啊,都说那唱词是京城里哪位大家的手笔,曲子也是他新作的,二十个大钱唱一段,这位小公子,您想听么,若是想听我去把卖唱的给您叫来。”

珍珠看了眼阿熠,阿熠微笑道:“算了,若是包间唱几句也无妨,大堂中就别添乱了。”又吩咐,“你去安排上菜吧,我们走得正饿了。”

小伙计答应一声转身去传菜了,珍珠皱了眉头,“王爷,这样下去,可真的会惹恼了陛下吧?”

阿熠自然知晓这件事的后果,端王叫人在朝中使力不成,不能棒杀,便要捧杀,故此又在民间散播英国公功高盖主的传闻,无非是想陛下心生嫌隙,可这件事并非他们能够左右的。

他笑着安慰珍珠:“所以我说,今日好好吃了这顿饭。以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咱们两只小鱼小虾,又左右不了那些大人物。”

珍珠听了也展颜道:“王爷说的对,你是小鱼,我是小虾,我们还是先吃为敬。”

这顿饭吃得很是尽兴。阿熠晚上要喝汤药,晚饭素来少食,自打来到京城,多少年都未变过,珍珠却胃口大开。

见阿熠放下筷子,她便小声嘟囔,“其实我也吃饱了,不该再吃了,薛老在时就常说,晚饭当少吃些才是养生之道。”可说着这话,她又伸手夹了一筷子。

阿熠不由莞尔,珍珠吃的香,他比谁都高兴。他伸手盛了碗甜汤递过去,“怕什么,你吃的开心就好,大不了等会我陪你去到处逛逛,消消食,我们晚点回去也无妨。”

珍珠也露出顽皮的笑意,“也是,反正阿爹和薛老都不在府中,这会儿正没人管着小鱼和小虾。”

等到珍珠也放下筷子,阿熠喊伙计结账,那伙计赶忙跑来陪着小心:“公子爷,您这桌已经有客人会过账了。”

阿熠一愣,与珍珠对视一眼,他们进来时并未遇到熟人,珍珠问道:“是谁会的账,怎么没人告诉我们。”

伙计笑道:“公子爷,是天字号包间的客人,进去时正巧看到二位,刚进去就吩咐下来,您二位这桌记在他的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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