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初现,周珩带着随从同靖江侯的两千兵马在左安门汇合。三皇子奉旨相送。

周珩一身黑衣,腰间系着孝带,神色肃穆的站在靖江侯身旁。三皇子先对靖江侯说了番一路顺风的客套话,然后看着周珩,就有些眼圈发红。

“阿珩,你此行定要同侯爷一起行进,别因为心急就往前赶,等到了幽州,安排好一切给我送信,届时我再奏请父皇,看能否恩准我去潞州吊唁舅舅。”

周珩跟这位表哥自小感情甚笃,他点头应道:“三皇子放心,我已经跟侯爷都说定了,倒是您在京城要保重。”

三皇子依依不舍的撒了几滴眼泪,与周珩挥手作别。也就是此时,端王让人抬着鼻青脸肿的佟侍郎进了皇上的御书房,状告周珩当街殴打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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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芹在小厨房忙活,把要端给王爷的汤药乘在甜白瓷小碗中,还顺手把药渣子倒了,把药罐洗干净放在柜子里。丛嬷嬷历来喜欢她的利落懂事,笑问道:“云芹,怎么没见你家姑娘?平日里都是她亲自过来看着熬药的。”

云芹用个红漆托盘端了药往外走,边走边应道:“小王爷和王公子来了,不知在同咱们王爷讲什么热闹,姑娘听得都不舍得走开,就让我来了。”

刚出了厨房门,就撞上了个一个穿青衣的大个子,吓得云芹差点把药碗摔了出去。大个子身手利落的一扶,然后对她露出一口大白牙来。“对不住,对不住。云芹姑娘,王爷让我各处转转认认门路,这就是小厨房吧?”

云芹拍了拍胸口,惊魂不定的看着他。昨日傍晚,王爷不知道从哪儿带回来这个大个子,说是叫阿青,以后就是王爷的贴身长随了。

“你走路怎么都没有声音?一下子窜出来,吓死我了。”

阿青笑的人畜无害,一脸真诚,不住口的说着抱歉。云芹不好再埋怨,端碗走了,阿青看了看左右无人,走到墙角,把云芹倒的药渣子抓了一把在手中。

天气热了,王府花园的暖阁四下里门窗大开,空气中已经有了些夏日的湿润,清甜的微风让人感到分外舒适。王景坐在惯常坐的紫竹摇椅上,给阿熠他们讲今早进宫面圣的事。

“佟侍郎一张脸肿的跟猪头一样,额角包着白布,呃……这个可能是陛下砸的。眼睛也青了,嘴角也破了,一条胳膊吊在胸前,也不知道怎么腿也不能走路了,还是端王爷叫人把他抬过去的。”

珍珠瞪大眼睛,吃惊的问道:“世子怎么把人打得这么惨?”

“嗨!打是打了,不过都是照着脸上打的。”王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脸上的伤倒是真的,谁知道他回去后,怎么胳膊腿儿都坏了。”

陈允安心中几分忐忑,“说句不该说的,世子也未免太莽撞了。虽然佟侍郎刚刚被皇祖父斥责过,可毕竟后来也没降罪。原本周家的事已经过去了,世子这一冲动……又让佟侍郎抓住了把柄。唉!”

阿熠也问王景:“那怎么陛下把你叫进宫里去做证人了?”

王景摊摊手:“他们两家是在我们府门外打起来的,我们府上的管事也不敢上前拉架,来请我爹,赶巧我正陪着我爹说话,就跟着一起出去看了个热……那个拉架。”

阿熠瞪了他一眼,王景勉强把笑意忍回去。

“陛下问佟侍郎可有人证,佟侍郎说我爹就是人证,可我爹一大早就整队出发了,总不能为了这点事儿再把我爹请回来吧。佟侍郎又说我也在场,陛下就把我喊进宫里去了。害得我都没能去送行。”

陈允安奇道:“怎么周世子和佟侍郎在你家门口遇上了。”

“世子是来找我爹商量行程的,刚从我们府上告辞出去,谁知道佟侍郎怎么跑来。他先是说我爹叫人请他,要问军饷的事,我跟陛下说,这不是胡说么,军饷自有兵部跟户部交涉,干我爹什么事。我们府上可从来没有人去请他过来。”

“那他为什么乱说?”珍珠奇道。

“失心疯呀!”王景一副好笑的神情:“要不人说无知无畏,就他手下那几个家丁,怎么敢跟英国公府的侍卫动起手来。他后来又说是周世子存心报复,找人假扮我爹的手下把他叫过去的。陛下问他可有证据,他上哪去找证据?只好在大殿上哭起来。”

珍珠想着那场景,就不由也有些要发笑。陈允安是厚道人,嗔怪道:“你们也不用笑得这么开心吧?”

王景没理他,接着道:“陛下问我当时什么情况,我说陛下,我们赶到时,两家已经打完了。我倒没见世子动手,光看见佟大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又是哭又是叫的,吓了我一跳。后来佟大人被他们府上的下人扶着,爬上马车就走了。”

珍珠有些遗憾,“你去的太晚了,什么都没看到。”

王景眼睛眨了眨,忍不住又想笑,“反正我看到佟侍郎脸上开了花,逃跑时候也挺麻利。”说完他就睃了眼阿熠。

阿熠问:“陛下怎么说?”

“陛下也没法子,苦主虽然挺惨,可周世子是奉旨离京去办丧事的,陛下也不能让他先别办丧事,回来打官司。陛下说了,等英国公丧事办完,周世子回京后再做惩戒。”

陈允安愁眉苦脸的看着王景和阿熠。“佟侍郎跟父王从小一起长大,他挨了打,昨晚上就来我们府上哭诉,父王气的砸了茶碗,说周世子当街殴打朝廷命官,胆大妄为。佟侍郎求父王主持公道,要告御状,否则他就要撞死在我们大门前的石狮子上。唉!冤家宜解不宜结,怎么两厢就非得你死我活的。”

阿熠倒也想得开,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让人三言两语放下的。你既然没办法左右他们,不如你就别管了。”

陈允安苦笑一声,“可不就只能这样。”

珍珠见他情绪低落,将话题岔开:“你们两位好久没在我们府上吃饭了,我去吩咐小厨房准备下。”又问王景:“不是说你十日才沐休么,怎么这几日又空闲起来。”

王景颇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们大人知道我爹要去幽州,主动给我放了十天假。”

珍珠笑道:“你这从军可真是清闲。”

王景见她一扫前几日的消沉憔悴,脸上有了些欢快之意,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我哪里是清闲,这不是想着来送个信么。周世子走了,听说老夫人也要回潞州老家,满京城跟周家有关系的只剩下三皇子和你们,他是不敢去招惹三皇子的,你们可就要小心些了。”

陈允安也道:“我也是这样想,是以父王跟佟侍郎一进宫,我就过来了。”

珍珠听得心中感动,对他俩盈盈一拜,“真是多谢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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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珩北上幽州,几日后,英国公夫人带着孙女回了老家潞州。封氏哭了两场,舍不得女儿,本来要跟了去的,可回了趟娘家,也不知听了什么话,又改了主意。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转眼就过了伏天,等熠郡王府的葡萄藤挂起了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小葡萄时,京城里已经传出英国公世子即将回京的消息。

“这样说来阿爹也要回来了?”

珍珠的眼睛里闪着欢快的光芒,阿熠不得离京,辗转将消息带给远在江南的元执中。元先生放下手头的事,特地去了潞州。

“是啊。”阿熠倒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佟侍郎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是面子和场子都没找回来。他这一回他乖觉了不少,不敢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陛下陈情,反倒几次三番在端王和二位阁老面前诉说委屈。说的张阁老都对他心生同情,暗自跟俞阁老抱怨。

端王更是愤愤不平:“周珩也太嚣张了些,堂堂三品官儿在大街上被他打的鼻青脸肿,这哪是打佟大人,这是打朝廷的脸面呀。”眼看着周珩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御史台又有人蠢蠢欲动,毕竟,世子回京后就要向陛下和礼部报请承爵了。

周珩回京前,元执中回了熠郡王府。

元先生不光自己回来,还带回来几个江南亲眷。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说是跟着他来京城里见世面、讨生活。阿青高兴的不得了,没几句话的功夫,就跟这几个人打成一片。

董实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些嘀咕,这几个人通身气派,实在不像是江南哪个村镇上的贫家子。他不敢跟王爷说,又不好去问元先生,找了个机会偷偷跟珍珠嘀咕起来。

“咱们府上原来人口简单,如今你爹带来这些亲眷,也不知可靠不可靠,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要在王爷那落埋怨的。”

珍珠笑嘻嘻的哄着他:“若是不可靠,我爹怎么敢带回来,王爷又怎么会随便就收用在府里。董大爷,您不是常说咱们府上人手不足,这回人够用啦!”

董事苦笑,“这几个我可不敢使唤,只求别惹事,我只想安安稳稳伺候王爷,等到了岁数再找个安安稳稳的庄子,干点零碎活养老就成了。”

珍珠见他他苦恼的看着阿青引了那几个人安顿在厢房里,柔声劝道:“您别担心,王爷心里有数。您没听说有个佟大人被人当街打了么,若是王爷遇到不讲理的,也总要有几个会功夫的护着。”

董事哼了一声:“可拉倒吧,这几个说不准,就是打了佟大人的那帮人。我心里可清楚着呢。”

珍珠听了笑而不语,暗自却对他挑了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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