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熠郡王府有了几分欣欣向荣之态。

新来的长随阿青是个极有才干的,不但王爷身边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连带怂恿王爷将陛下多年前赏赐下来,却一直荒废着的那座小皇庄子也经营了起来。

府中的下人们被重新被归拢,熠郡王三笔两笔拉出来个条目,珍珠亲自将府中的丫鬟婆子们的底细背景又问了一遍,这原本是别的人家刚建府时就要做的,当年的熠郡王府是个草台班子,直至今时今日才有了几分整治的底气。

事情多了,人手就有些不足,连带珍珠身边也多了两个侍女。一个叫雪柳,一个叫绿榕,说是英国公府夫人回了潞州,身边的丫鬟没能都带回去,老夫人不放心熠郡王,就把这两个丫鬟送了过来。

雪柳沉稳,做事有板有眼,一丝不苟;绿榕活泼聪明,很能跟珍珠说笑到一处,倒把个云芹落在了后面。云芹有心争一争,雪柳沉着脸,说一句“我是老夫人派来的”,绿榕则嘻嘻嘻哈哈搂着她的肩头,“云芹姐姐,你好生歇着,这点小事交给我就好,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再告诉我。”

如此一来,云芹渐渐有些插不进手去了。

珍珠知道了,不免云芹,“你就让她们去做,王爷不习惯在房里用贴身的丫鬟,才把人送给我,这些年你也辛苦了,好好歇歇。”

董实把事看在眼里,心中唏嘘一番,便主动跟王爷提了要去城外庄子上做管事。阿熠奇道:“岂有此理。你是大总管,不好好把府中的事情管起来,去庄子上做什么?是养病还是养老?”

董实的声音里透着沮丧。“王爷,您刚来时候年纪小,也不大知道京城里的事,这才用得上我。我虽然是陛下指给您的,可这些年陛下也早把这事给忘了。我这点见识还是当年在宫里面学的,不过也就是传个话,跑个腿。”他的声音越加低了。“如今府中也不缺人用,我本事有限,心有余力不足了。”他倒真的不是说气话。

阿熠见他难得露出些情真意切来,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怕了?”

董实摇了摇头,圆胖的脸上有了点戚容,他慢慢跪在阿熠面前。

“王爷,跟了您这些年,也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当年周贵妃出事,凡能进内殿的,上至掌事的女官,下至倒夜香的小内侍,一个不留全都赐死了。死就死了,没一个出声叫屈的,因为这就是奴才们的命,怕也没用。”

阿熠静静听着,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董实的声音里就带了几分哭腔。

“我不过是个半残的人,嘴上虽然总是跟您抱怨叫屈,其实死不死的,倒也不是很怕。我就是想,您这几年好容易安稳下来,哪怕受些委屈,也不值得再去冒风险。”

阿熠见他言辞真诚,上前把他扶了起来。“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有珍珠、有先生,我说也有你,可也不知你信不信。你觉得我会拿这些人的命去冒险。”

董实就着阿熠的手,吭哧吭哧得爬起来,听他说“也有你”,不由眼圈一红,心安下来。

阿熠难得耐心劝他:“要在京城里做这个郡王,总也要把咱们府上好好经营起来,否则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你这大总管和我这个便宜郡王做的有什么意思?”说到这,他自己也有些失笑。“你不要草木皆兵,咱们府上多了几个人,就能犯上作乱不成?”

董实哎呦一声,拦了阿熠,偷偷往门外看了眼,“王爷,您小声些。”

阿熠脸上就溢出个笑。“我是真心想要留下你这个大总管的,不过你若是乐意去庄子上,也随了你的心意,你回去想想吧,若是想得通,就别对阿青他们总隔着一层,大家一处使劲,把家园护好才是正道理。”

董实听了,再没提要去庄子上的事,渐渐的跟阿青也热络起来。

到了九月月间,珍珠种下的葡萄藤可算得上大丰收。微紫的葡萄垂下来,在秋日的暖光闪着晶莹剔透光芒。珍珠宝贝的不得了,每天都来仰着头一串一串数。不想那日王景过来做客,伸手就摘了一颗扔进了嘴里,咬了一口赶忙吐出来,“珍珠,你这葡萄酸死了。”

珍珠自然知道是酸的,她咯咯的笑个不停,“那是你运气不好,怎么我吃就是甜的?”说这话,珍珠亲自去了一串,递给王景几个,又递给陈允安几个,剩下的都给了阿熠。

阿熠拿在手上把玩却不吃,他看了看王景。王景拿起一颗进嘴里嚼了嚼,点点头嗯了一声。陈允安见他吃的津津有味,把自己这颗葡萄也剥了皮,放进嘴里,哪知这葡萄酸的人神共愤,他打了个激灵,连忙吐了出来,一张脸皱巴成一团。王景和珍珠见了哈哈笑了起来,陈允安自己也笑了:“你们这两家伙真是……”。

阿熠也笑了,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也摘了一颗放在嘴里:“我还就喜欢吃酸的。”陈允安无奈的看着他:“你也跟他们一起说瞎话。”

笑够了,王景给珍珠出主意,“看来你只好多加冰糖,把满架的葡萄都酿成葡萄酒了。”

“正有此意。”珍珠笑眯眯对阿熠道:“王爷,把阿青借我用用,帮我把藤上的葡萄都剪下来。”

阿青应是,跟着珍珠去了摘葡萄。那边原本有梯子,不过阿青个子高,踮着脚也就够到了,他行动利落的咔嚓咔擦,把一串串葡萄从藤上剪了下来,绿榕在下头仰着脸接住,又递给雪柳,雪柳麻利的把葡萄放在大木盆里,准备等会一起洗好了,拿去酿酒。

陈允安看着他们的在花园中忙碌,脸上露出艳羡之色,他们府上端王妃和甄夫人水火不容,他自己和二弟允泰话不投机,连带端王都不怎么爱进内宅了,王妃有时候伤心落泪,跟陈允安说,“这是个华丽的冰窟窿”。

“你府上新进来的这几个下人都不错,做事麻利,说话也有分寸。我原用惯了随风的,随风没了,后来补上来的几个总有些不合心意。”陈允安的话虽不走心,阿熠还是回避了谈这事。

“也是看缘分。”阿熠简单的应道。

王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总算忍住了没说话。陈允安见他一副怪模样,笑道:“我前日听了个喜讯,听说你升官了?怎么不见你告诉我们,我还想着要恭贺你一下,你也该好好请我们吃一顿才是。”

他这样说,连阿熠都有几分惊讶,需知王景进了羽林卫也不过半年。

王景一副兴趣寥寥的样子,“小旗,从七品的芝麻官儿。大概官长怕我爹有个大头兵的儿子,面子上不好看。”他举起三根手指头,“年俸三十三两六钱,我还没见着这银子,已经被同僚闹着请客吃饭,花了百十两了。不知小王爷想吃什么?”

阿熠笑了:“看来燕翅席是吃不起了。”陈允安难得有机会闹一闹王景:“我还真的想吃‘抱月轩’的燕翅席。”

王景对他龇牙一笑,叫人去喊他的长随,吩咐道:“去\‘抱月轩\‘叫送一桌燕翅席来,今日就在熠郡王府用晚饭了。”

珍珠远远的听见了,奇怪道:“我叫小厨房准备晚饭了,怎么又要从外面定?”

陈允安便高声对珍珠喊:“王景升了小旗,我让他请客。”声音大了些,惹得院子里的下人们也都看王景。王景气道:“你小声些,怕人不知道嘛?”

陈允安难得看他羞恼,笑的眉眼都活泛了起来。一边应声:“好嘞,我小声些。”不想那边珍珠听见了,一脸兴奋的对王景竖起了大拇指,大声回道:“升了小旗,好厉害!”

王景无奈的看着阿熠:“她知道小旗是干嘛的么?”

阿熠笑道:“估摸不知道吧。”说的陈允安哈哈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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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熠郡王府的岁月静好,英国公府却渐渐冷清下来。快到年底,老夫人留在潞州调养身子,周珩自己一个人带着随从回到京城。

从周珩回京的第一天起,佟大人旧案重提,做出一副委屈万分的样子,请陛下主持公道。英国公不在了,景圣帝对周珩倒是多了几分维护,三皇子又几次三番说情,皇帝思来想去,命张阁老为两家说和。

张阁老真是不乐意管这件无头官司,先是佟大人坚决不肯和解,定要追究周珩的错处,再是周世子听了冷笑不已,对张阁老道:“先父于国于民的功劳,是陛下也夸赞的,姓佟的敢再有污蔑,下次看见继续打。”

说来说去,两家都针锋相对不肯退让,张阁无奈,跑到陛下面前把这两个不懂事的家伙好好告了一状。

陛下听了也有几分头痛,跟张阁老商量一番,干脆下了口谕,令周珩送一千两银子给佟侍郎作药资赔偿。

佟侍郎听了这话,在家里摆下阵仗,净等着周珩上门时分说一二。没成想周珩压根没露面,来的是英国公府一个侍卫,把一千两银票扔在佟府门房,说了句“世子让送来的”,然后打马而去。佟侍郎气得跑到端王府又哭了一场。

这样一来,朝中隐隐有了些新的风向。有人说,周家的爵位世袭罔替,可世子骄纵无状,完全没有老国公当年的宽厚之心,若是由他承袭爵位,德薄而位尊,实非江山社稷之福。这些议论纷纷扰扰,反倒是不同于当初攻击英国公不尊上命之时的争论,而是有了些众口一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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