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远远的看到父亲在雍王身后的队伍中,高兴的挥起手来:“阿爹,阿爹,我在这里!”

元执中过来上一眼下一眼的打量半天,见珍珠安然无恙,提了一整日的心才放下来,不禁眼圈一红,“你这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一眼没顾到就丢了。”珍珠抱住父亲的胳膊,落下泪来。

阿熠过来跟雍王见礼,雍王扶起他来:“多亏你及时送来消息,我和阿珩按之前约定的计划分头行事,我直接找上了靖江侯府,小王将军虽然年轻,却十分有决断。”

珍珠听他喊王景作小王将军,破涕为笑,“也是小王将军的外婆救了我,还有薛老。”

众人都向王景看去,他挺拔的背影在队伍正前方,在火光冲天中,手中的□□和身上的铠甲闪着耀目的光华。

众人知道,大梁又一颗将星,正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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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集结的队伍不断壮大,那些被反叛之军冲散的羽林卫陆续归队,等阿熠和珍珠远远看到冒烟的宫城时,集结人数已近万人。

大梁宫城前已经围积数万兵马,此时宫门紧闭,门上九横九路八十一颗鉴金门钉,在火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芒。据说皇城宫门上星宿守门,能知吉凶,也不知今夜是凶是吉。

甄尚春策马在宫门前几个来回,心中焦躁异常,宫城高大,易守难攻,他奉命围困皇宫,一直在等着端王的信号,可信号始终没有发出来,那就是说,陛下尚未被端王制服,也未写下诏书,里面大事未定,他不敢强攻。。

探子一趟一趟向他通报:“雍王带了羽林卫残兵来救皇宫之围,马上就要与我军想接了。”

甄尚春身边是他好友,“广武卫”副统领张贲,张贲问道:“领兵的是谁?总不会是端王亲自带兵,羽林卫怎么肯听他号令。”

“是靖江侯之子王景。”

甄尚春心中痛骂不已,“好你个刘大癸,你带了一营人马去围困雍王府,竟然能让雍王跑了。”

可此时身在阵前,这些丧气话只能藏在心中。如今他们经没有回头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他也不知是安慰张贲,还是给自己打气:“慌什么,那王景又不是他老子,不过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你我在军营纵横几十年,还怕了他。”

张贲嗯了一声,可气势却明显没有刚才那么高昂了。

甄尚春咬牙切齿得道:“只消端王殿下得手,什么雍王、靖江侯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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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尚春寄予厚望的端王,此时正在景盛帝的寝殿中。

当夜,皇后殿总管崔喜开了左掖门,端王的五百亲卫混皇宫,等内廷侍卫反应过来时,皇帝的寝宫已被端王控制。端王的人守住这座大殿,皇帝生死不明。

于是以皇帝寝宫为圆心,宫城内是慌乱不已的内廷侍卫,宫城外是焦躁难抑的甄尚春,再向外便是雍王和王景集结的人马,京城成了漩涡风暴,将所有人卷了进去。如今唯一的变数就是城外东大营、北大营毫无动静,振南侯袁家父子去向不明。

“父皇,您写下诏书,儿臣就罢兵,不伤宫内一人,从今后,父皇是太上皇,在宫中安养天年,这不好么?”端王躲在叛军后边,扯着嗓子苦劝皇帝。

景圣帝只穿了件睡袍,半散了头发,坐在床榻上,身前倒着几个内侍的尸首,只剩下内侍总管庞崇半身血迹斑斑,挡在他身前。

皇帝推开庞崇,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对端王说道:“陈庄,端王,朕给你起名时,给你封爵时,所望就是你这一生能庄重端正,你可真是对得起朕啊!”皇帝苦笑了起来。

端王头上的冷汗滴滴答答的淌下来,王皇后肃立在端王身后,冷冷接口道:“皇帝,你又何尝对得起我们母子?”

景圣抬眼看着她,脸上全是鄙夷:“朕哪里对不起你们,你无才无德,忝居正宫之位,在后宫兴风作浪,在前朝勾连朝臣,你教坏了朕的儿子,把他教的志大才疏,全无主见,朕忍了你这许多年,难道还不够?”

王皇后听的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指着皇帝:“事到如今,你还敢辱我?”

皇帝冷笑一声:“刀兵嘛,朕年轻时见得多了,你想要朕退位,想要传位诏书,绝无可能。”

王皇后的眼睛仿佛要冒出火来,可声音却轻柔极了:“既然陛下铁了心,那也不需什么诏书了。只要陛下死了,我儿是嫡长子,自然继承大统。”她向后退了几步,双手平举,缓缓一拜,幽幽道:“恭送陛下。”

皇帝不再看她,目光凝望着端王:“你也下定决心了?”

端王心中百转千回,可此时再无更改的可能。他颤声道:“父皇,儿臣没有退路了,若是三弟继承皇位,他,他也不会放过儿臣。”

皇帝静静看着他,陈庄是他长子,他未尝不曾视之珍宝,他想过皇后虽然不好,可儿子总还是好的。直到那年,金明湖畔他躲在树丛后,无意中看见,长子递了块杏仁酥给三子,三皇子陈襄才不过五岁,也不知怎么甩开跟随伺候的宫女和内侍,跟皇长兄单独在一块玩。

周贵妃本跟皇帝站在一处,见了这情景,也顾不得陛下,赶忙冲过去拦下。皇长子似被周贵妃吓到了,委委屈屈的道:“我怕三弟饿了才给他”。那一刻皇帝心中十分不喜,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周贵妃防备之心太盛了。

周贵妃也不知是对皇长子感到抱歉,还是顾念着陛下心中的不喜,她柔声道:“襄儿年纪还小,吃了杏仁酥会呛着,不如这块酥给本宫吃吧。”

皇长子并未瞧见树丛后的皇帝,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次日,周贵妃薨。

彼时,周巡远在北地大获全胜,其势如中天,头一次让大梁铁蹄踏上了草原王庭的土地。权衡再三,皇帝以贵妃病逝昭告天下。这真是报应。

景圣帝看着端王,“也罢,来吧。”

端王的目光不敢直视皇帝,他看了看四下,被他目光所及之人不免都退了一步。他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崔喜,“你,你去。”

崔喜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王爷,娘娘,奴才,奴才……”谋反是谋反,可亲手杀了皇帝,倒真不是一个奴才有胆子做的。

崔喜不顶事儿,端王只有再看身后的随从,众人又退了一步。

“庄儿,你真是无用,最后关头都不敢自己动手么?如此怯懦,真乃我大梁之耻,你还想做皇帝?做梦吧!”景圣帝嘲讽的笑道:“你若是我儿子,就自己来,也给这帮人瞧瞧你值得不值得他们拥立。!”

王皇后怒喝道:“庄儿!你还等什么,你是大梁国君,让他们看到你的勇气。”

端王颤抖着从地上捡起长刃,一步一步向皇帝走来,庞崇大喝一声向端王扑去,却被端王身后的随从一刀斩断手臂,摔倒在地,鲜血喷了端王一身,端王似乎吓了一跳,他看看四周的人,那些人的脸上都带了些怀疑和彷徨。

端王心想,他们提着脑袋跟我作这事,若是我不敢动手,以后再难服众。他心里坚定了几分,步子迈得也更快了。

景圣帝瞧着他一步一步逼近,眼角微微抽动,眼中蓄起一点泪意。“从今起,你不是朕的儿子。”

“父皇,儿臣对不起您。儿臣送您一程。”说话间,端王已走到榻前三尺。大殿上鸦雀无声,众人静立在四周,看端王举起长刃。

景圣帝指着端王,声音嘶哑,一字一顿:“朕长子陈庄,谋逆叛国,罪无可恕,即刻赐死!”

众人心想,皇帝疯了。

便是此时,皇帝忽然抬手,拉住床榻上装饰之用的龙纹黄带子,只听咯吱一声响,整个床榻竟然深陷下去。他本来坐在上面,顺势向后一倒,身影消失在凹陷之中。

端王大吃一惊,他从不知道皇帝的睡塌之下有密室。他慌乱跳上龙榻,拉开散落的被褥,大叫一声“父皇!”

那是他此生最后一声呼唤,他的父皇临走时赐死了他。

于是,一团银光从床榻上方的雕花帷顶上溢出,在端王眼前闪过,他觉着颈子一凉,继而身子一轻,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倒在地上。

王皇后指着前方,凄厉尖叫起来。周珩身穿大红绣衣,一手持剑,一手拎着端王的人头,站在榻前对她冷笑。

王皇后哼了一声瘫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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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外,羽林卫与甄尚春所辖兵马混战在一起,臻尚春苦等端王无信,被王景逼迫在宫墙外进退不得。

张贲急道:“甄兄,咱们不能再等了,要么往里攻,占据宫城,要么向外突围,甩开雍王。”

甄尚春咬着牙,看着不远处尘土飞扬,那是王景放弃两翼,亲自带人直冲他而来。张贲见他游移不定,大喝一声:“你可害死我了!”说完提刀直奔王景。

若是往外突围,便是放弃了今夜的围城,将宫内端王白白交给了雍王和王景。即便端王在宫内得到传位诏书,雍王也绝不会让他活着。甄尚春犹豫之间互听身边响起一片惊呼,有人喊道:“宫城上点灯了。”

自宫城被围,城墙上驻守的侍卫就将所有灯盏熄灭,可此时明亮的宫灯在城头挂起,照得城头雪亮。甄尚春的心几乎揪住了,亮灯意味着里面胜负已分,此时若是站在城头的是端王,则他师出有名,今后只有官运亨通。

鼓楼处,一个身影走到最前沿,周珩一^_^身穿大红绣衣,一手提剑,一手提人头站在城头。

甄尚春愣在当场。

“端王陈庄,谋逆叛国,已经伏诛。端王陈庄,谋逆叛国,已经伏诛。”城头响起整齐响亮的呼喝声。

张贲听的心惊肉跳,一个分神,王景的□□已经刺进他的胸口,张贲栽倒在地,乱军中马蹄横飞,只片刻功夫,将他踏成肉泥。

王景浑身浴血,横枪立马,与甄尚春遥遥相望。

城头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响亮,一遍一遍如同重锤,敲打着叛军的心。王景身后,雍王骑着枣红马在一队护卫之中越众而出。

“各位将士,你们是被逆王陈庄和甄尚春胁迫蒙蔽,只要放下刀剑,本王定会启奏陛下,从轻发落。”

雍王已经做出了承诺,端王的人头就在城上周珩手中,叛军在一片沉默后做出了反应,有兵士放下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跪了下来,有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不到一刻钟,甄尚春孤零零的立在马背上。

他终于长叹一声,回转刀刃,在自己脖子上一抹,尸首重重的摔落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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