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铺里还没什么人。也确实,大清早的刚开张,总是抵不上正午。

顾深将昨天掌柜辨认出来的玉佩放到桌子上,看着对面喜庆的人道:“老板,你给对对这块玉佩,这是谁来当的?”

当铺老板点头应是,拿起玉佩对着票子细细的看起来,将票子对了对,然后说,“哦!这是周大人拿过来当的,就前两日。”

顾深和宁舟对视一眼,宁舟上前一步,确认道,“你说的是周才?”

老板道,“可不是吗,这衙门的人哪能认错!”

顾深眉毛皱了皱,回身问一直没有说话的苏棠,“公子,我们可能得回一趟衙门,你要一起吗?”

苏棠咳了两声,道“走吧。”

顾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时不时的咳嗽两声。

宁舟整天说他会演,明明苏棠才是个中翘楚。他思绪飘回昨天晚上。

“你带我回去,广成候不会怀疑你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来云城?”苏棠反问。

顾深一愣,他试探的问道,“他们怀疑我了?”

苏棠嗯了一声,“你离开的时机太巧了,阎罗殿刚得到消息,说云城派下了暗探,后脚你就来了云城。”

“苏濂不放心,让我调查你,又怕我抢了功劳,派赵括来盯着我。”

顾深忧虑更甚。阎罗殿得了消息,这明明是机密,除了他们暗查组,没人知道才对,难道暗查组也出了内奸?

苏棠像是能看透他想法般,“广成候都是阎罗殿的人,朝廷并不安全。”

顾深没出声,苏棠又道,“他们只会希望我离你更近一点。”

一边接近他一边调查他,顾深想,真是打的好算盘。

“既然怀疑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朝廷里的暗线,不是所有都是阎罗殿直接安排进去的。”

苏棠话没说完,顾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地位、金钱、美色,哪一样不诱人呢,权欲的诱惑,会使你丢了原来的初心,正如广成候,位高权重,却犹自不满,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想策反我?”顾深挑眉。

苏棠道,“你总会有想要的。”

顾深有点好奇,“我这人一不贪钱、二不贪权,他们本来想怎么诱惑我?”

“找到你的弱点。”

顾深乐了,“那你找到没有啊?”

苏棠“情。”

顾深一愣,然后不正经道,“哟!你这是打算美人计啊?”

苏棠没说话。

顾深这人重情。亲情、友情,他的牵绊太多,可以牵制他的东西也太多。

“哎?怎么不说话了?我跟你说,就是要使美人计,也得你这种水平才行,我要求可是很高的!”

苏棠瞥了他一眼,重新给自己倒了茶,又听顾深说道,“苏棠,你这办法还怪好用,既能安抚广成候,又能顺理成章的让我回京城,佩服佩服。”

苏棠继续喝茶,顾深见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他问,“你平常总咳嗽是不是装的啊?”

“你怎么让自己脸色这么白的?”

没有人回话顾深也不尴尬,他继续道,“咱们以后可是两情相悦了,你可不能总冷着张脸。”

“到了。”

宁舟的一句话让顾深从回忆里脱离,昨日已经将情况反映给了义父,他那边也会暗中排查六扇门,眼下,还是现将手中的事处理好。

“走吧,进门。”

顾深说完就踏进了衙门。周才并不难找,他最近被余止罚了清扫大院,顾深一进门就看见了他。

周才嘴里叼了片树叶,一边哼着歌一边打扫院子,时不时从怀里扔颗花生进嘴。

周才一抬头就见顾深和宁舟后边跟了个不认识的人。

乖乖,周才一愣,这人比余止还好看。不过也就瞬间,他便将人扔在了脑后,周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大包花生,朝顾深扬了扬,“哎!我都好几天没看见你俩了,过来过来,我刚才偷着出去买的花生,正香着呢!”

余止几步走过去,斜着眼瞪他,“就知道吃。”

周才觉得自己有点无辜,他问,“花生也不让吃啊。”

顾深也走了过来,他将周才手上的花生拿过来吃了两口,惊道,“哟呵,你这花生确实不错啊!”随即又抓了两大把递给宁舟,然后走到苏棠面前将花生袋子打开一递,“公子,你尝尝,可香了。”

苏棠看着眼前皱皱巴巴的袋子,道,“我吃过饭了。”

顾深啧了一声,还不待说话,周才已经不乐意了,他叫道,“顾深,花生还我!1”

顾深又抓了一把放进嘴里,道,“一会放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先帮你吃了吧。”

周才让他气笑了,“我自己没长嘴?用你帮我吃?”

顾深道,“估计你马上也没心情吃了。”

周才拧眉,“你就是想骗我的花生吧,顾深我告诉你,你...”

“好了周才,我问你个事儿。”

周才让宁舟打断了话,又瞪了顾深两眼,这才道,“嗯,你问。”

宁舟问道,“你前两天是不是当了玉佩。”

周才点点头,道,“是啊,等等。”周才像是才想明白,“你两咋知道的,不会特意来宰我的吧。”

宁舟没忍住拿剑拍了他一下,周才往旁边跳了一下,喊道,“宁舟,你和顾深学坏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宁舟说他,“过来!你那玉佩哪来的?”

周才本来要出口的话变得支支吾吾,“就,就我的呗。”

顾深凑过来,将手里空了的花生袋塞在周才怀里,在他发作前道,“那是客栈老板丢的玉佩。”

周才愣了,“他,他丢的,怎么可能是他丢的。”

宁舟晃他,“你愣什么神呢,玉佩哪来的?”

周才六神无主,“我,我从我舅妈那拿的。”

舅妈?县令夫人?

顾深眉毛紧了紧,怎么会是县令夫人?

顾深问他,“你怎么从县令夫人那拿的?”

周才有点无措,“我,你也知道我舅妈一向不喜欢我,前两天还抢了我的长命锁,我一生气,就想也顺点她的东西。前几天我去她房里,见她一向宝贝的盒子打开着,里面银子、玉佩什么都有,我就顺手拿了一块,这,这怎么会是客栈老板的啊?”

“你知不知道那个盒子放在哪?”顾深问。

“知,知道,一直放在她床头的。”

顾深点点头,拍了拍周才的肩,“你先回去歇着,我去找一下头儿,竹竿儿,你去夫人门前守着。”

顾深往余止平日办公的地方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冲苏棠说,“公子,你且在客厅等一等,一会多半要开堂了。”

见苏棠应了,他才重新往余止的地方走。

苏棠对宁舟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就直接往客厅去了。

苏棠只喝了一盏茶,就见刚才和他说要开堂的人回来了,顾深道,“走吧,升堂了。”

*

衙门大大厅站了一个华服的妇人,背影看着很窈窕,只是脸上的脂粉有些重,这人正是县令夫人--瑛华。

瑛华站在堂中央,神态高傲,没有半点跪下的意思,县令周文坐在上面,脸色很难看。

周文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夫人,还不跪下!”

瑛华不屑,周围的衙役上来压住她,这才算跪下了。

周文的脸臭得不能再臭,他正和小妾温存,就被余止从被窝里扯了下来,他知道余止一向刚正不阿,他有再大的脾气也忍了,可如今堂下跪着他的发妻,让他脸都丢尽了,竟然一声不吭,直接开堂,怎么也该私下讨论,闹到公堂上不是打他的脸吗?

周文脸色不愉,问旁边的余止道,“怎么回事?”

余止将一个盒子递到公堂上,“这里是前几日客栈杀人案里面,掌柜丢失的财物。”

周文一愣,这是瑛华的东西,他看了好些年,不会认错,他抬头看着跪在堂下的人,下意识开口,“你...”

话没说完,就被瑛华一声嗤笑打断了,“你什么你,不用再问了,人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周文以为自己听错了。

瑛华冷笑一声,“人是我杀的,怎么?你耳聋眼瞎了吗?”

这话他平日听着是该生气的,可他只是喃喃道,“为什么?你为什么?”

余止见他问不出整话来,于是道,“你与梁远有何仇怨?”

瑛华道,“什么仇怨?大概是他说要带我走又忽然反悔吧。”

余止又问,“你与他是和关系,为何要他带你走?”

“关系?”瑛华笑了一声“要说关系,那大概是情人关系吧。”

周文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喊道,“你说什么?”

瑛华冷淡道,“你叫什么?听不清吗?那我再说一次,我和梁远是情人关系。”

周文眼眶都红了,“你,你怎么能这么做?”

“这么做?我怎么做了?哦,你说是给你带绿帽子吗?”

周文指着她,声音都是抖的,“我对你哪点不好?你要,你要...”

瑛华像是听到了好听的笑话,笑了好一阵才道,“哪点不好?周文,你对我哪点好!”

瑛华的声音散在公堂了里,“周文,我问你,你刚才是从哪来的公堂?”

周文回答不了,瑛华又厉声道,“周文,你年少穷苦,上我家提亲的时候是怎么和我阿爹说的?”

周文嘴唇颤了半天,终究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瑛华声音尖锐,“你说你知自己困顿,只要阿爹愿意把我嫁给你,你会一辈子对我好,一辈子只有我一个,可结果呢!”她的声音逐渐染了寒霜,“你还记得你带回来的第一个妾室是在哪年吗?我们成亲的第五年!你那时还会忐忑,还会慌乱,还会怕我生气,可见我没什么表示,你便越来越过分,周文,我问你,我是哪天生辰?”

周文说不出话来,他脑中闪过无数个日子,却没有一个是瑛华的。

瑛华哽咽一声,笑道,“可叹我竟还会为你伤心,你记得所有小妾的生辰,却唯独不记得我的,可不可笑啊,我与你多少年的夫妻,你又可曾记得你年少时的承诺?”

瑛华止住哽咽,脸上又挂回那副高傲的表情,她声音平淡道,“周文,你就是个骗子。”

“既然你能娶了一房又一房,凭什么要我死守在你身上,你想得美!”

“周文,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像今天这样,丢尽脸面。”

周文浑身被抽掉了力气,跌坐在椅子里。

余止又问,“你们如何相识的,你是怎么杀了他?”

瑛华道,“我经常去酒楼吃饭,一来二去就认识了。那日晚上我们约好了要一起走,他还偷了掌柜的钱,可临到头却又后悔了,我们争执之间,我见他身上挂了把匕首,一时不慎便将人杀了。”

余止又问,“你把匕首扔在哪了?”

“旁边的草丛。”

“你为什么要把钱财带回来。”

瑛华道,“既然有钱我为何不拿?”

余止点点头,相上首的周文示意,“大人,该问的都问完了,请先将人犯压入大牢,还有些细节,等改日在审。”

周文一瞬间觉得手中的惊堂木有千斤重,他轻轻的拍了一下,“将,人犯,压入大牢,择日再审。”

瑛华被带下去的时候回了一次头,她说,“周文,我最大的错就是不该在年少时期待你。”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辗转反侧,她的丈夫却软玉温香在怀,瑛华说了她在公堂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所托非人。”

公堂里人慢慢都走净了,顾深仍皱着眉在原地。苏棠从公堂外走进来,他并没有在公堂里要位置,而是在外面和群众一起听审。

“怎么不走?”

顾深问他,“你说,他明明知道采花贼是在那晚行动,为什么要挑这个时间和夫人约好一起走呢?是怕东窗事发所以要赶紧走?”

“那又为何要反悔呢?还有夫人,认罪未免太干脆了,她既然带走钱财就说明并不想被抓住,既如此,为何不将匕首也拿走?”

顾深眉头拧的更紧。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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