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大雪一连半月,京中处处银装素裹,林贵妃已托人办好了何珪汀摆脱之事,仅是当了个偏远小镇的官,不过是排名最末的官员,可何珪汀当真欢喜。

这半月间,蒋宁兮常带着何珪汀在京中游玩,当真是将她当做自己的恩人来对待一般。

这天正午,蒋宁兮带何珪汀入宫见林贵妃,正巧赶上皇上在里面与贵妃用膳,正因此,两人便没有进入,传话进去请安则就要离开。

可两人转身,还没有走出几步远,便被里面匆匆赶出来的侍女叫住。

“郡主,留步,陛下说他即刻要离开,叫你们稍等。”

蒋宁兮点头,拉着何珪汀往路边挪动。

没一会,皇帝便从里面走出来,蒋宁兮笑着迎上去,与皇帝说上三两句话,很快皇帝目光便落在跟在她身后的何珪汀身上。

蒋宁兮察觉目光,也顺着回头看去,见何珪汀垂眸,不曾有半分僭越。蒋宁兮笑着向皇上引荐,“父皇,这便是何家的小姐。”

她闻声,立即向皇帝行大礼,“民女何珪汀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何珪汀泰然自若,言行举止可担当得起“落落大方”四字。

“起来吧。”皇帝对蒋宁兮笑笑,“快进去吧,今日有你爱吃的糕点。”

“是。”

目送皇帝离开,院中跟出去一群人。

两人进屋,林贵妃并不隐藏面上的打探神色,蒋宁兮缓缓向她摇摇头。

吃过饭后,何珪汀先出宫去,屋中只留蒋宁兮与林贵妃两人,林贵妃向她发问。

“半分反应都没有?”

蒋宁兮再次回忆皇帝目光初次落在何珪汀身上时的神情,的确无半分异样,那眼中甚至没有丝毫波澜。蒋宁兮十足把握,自己并没有看走眼。

“母妃,你该不会记错了吧?”

“胡说,怎么可能,那张脸无论如何我都忘不了。”

蒋宁兮一想,可也是这个道理,鲜有青楼女子入宫为贵人,不禁独占恩宠,而且皇帝为了她险些与太后翻脸。这样的一个人,想来任谁都不会记错。

“昨日陛下问起我何家人当上那官时,我也告诉他了何珪汀的来历,按理说不可能啊。”

“父皇他不会把刘玢给忘了吧?”

“……”林贵妃一阵无言,“怎么会?”

蒋宁兮终究没有经历过那段时间,话本中也没有分毫记载。所有有关刘贵人的事情都是林贵妃一人的描述,而人的记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靠谱的。

不过就按着之前的林贵妃记忆之深刻,想来过去皇帝对刘玢也是真的有执念。

可是……虽然多年过去,但真的能对一个与旧人如此相像的人不起一点波动。

蒋宁兮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从皇宫中出来,蒋宁兮则去拜访蒋和颂,她自醒过来便去他府上去的勤,基本没十日便要去一趟。

而且现在蒋天泽出生,更给了她理由前往。若不是她身上有着狐狸的过往,担心会影响到小孩,她能更频繁。

毕竟这样促进兄妹关系的良好机会,她怎么能不抓住。

蒋宁兮庆幸,自己先前行事方式与梧桐郡主相差极大,正因为如此,旁人才能清楚分辨哪一个是狐狸、哪一个是梧桐郡主。

她只盼着蒋和颂能明白,得罪他的是那只狐狸,不是现在的梧桐郡主。

回到府上,天已经黑了。

蒋宁兮发现,近身服侍她的人各个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就好像是她心情极其不悦,人人不敢招惹一样。

对此,她甚是奇怪,叫来秋琛细问,这一问不要紧,当真是惊掉蒋宁兮的下巴。

就在昨日,周昀绛带位女子入客栈,整整一宿未归。

说罢,秋琛在一旁则大气也不敢出。

……

蒋宁兮沉默下来。

原先她与周昀绛见面的时候说过什么来着。

“刚才还说要从我口中确认。”

“若是哪日先生带回去位女子,我定会听先生亲口告诉的。”

曾经这样的对话在她脑海中回响。

这会儿真切体会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昀绛还真的给她整出个女人来。

“不过是进入客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蒋宁兮停顿,“进了同一间房?一夜都没有出来?”

秋琛提起一口气,打量着蒋宁兮的神情,随后点点头。

蒋宁兮咬牙,她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是不死心才追问,果然得到预想中的答案。

“先下去吧。”蒋宁兮装作勉强维持从容优雅。

秋琛应声,立即转身放轻脚步离开。

在房门合上那一瞬,蒋宁兮将桌上的杯子狠狠掷向地面。

杯子落地碎裂,声音刺耳,才刚关门离开的秋琛立即折返,蒋宁兮目光瞥见她的身影,立即沉声:“出去!”

秋琛一顿,忙又退出去。

蒋宁兮看眼地面上晶莹碎片,缓缓叹出口气。

还好还好,她先前就知道会有摔杯子的这一天,所以早早在地摊里买回来些便宜杯子。虽然摔了也可惜,但可惜总好过于可惜加上心痛。

钱财上损失不大,心里总算稍微舒畅些。

在屋中待了片刻,蒋宁兮生生给自己憋出些泪花来。而后她将秋琛叫进屋中来,准备询问具体情况。

秋琛开门,后面还跟着一个侍女,侍女手中端着茶壶与水杯,侍女将茶递上来,就要为她斟上杯。

蒋宁兮瞥一眼,看那杯为白玉制,价值不菲。

“去换前日我买回来的去。”.七

侍女应声,连忙出去。

蒋宁兮目光落在侍女端出去的杯子上,当真是一笔巨款逃离生天啊。

其实她原本想买几只铜制杯子的,怎么摔都摔不坏,就在要掏钱成交的时候,她忽然想到摔杯子的画面……

铜制杯子摔落在地,发出清脆响声,同时弹得老高,最后落在地上滚出去一段距离,最主要的是还没摔碎。难道她堂堂一个郡主,还能把它捡回来继续用吗?

而且梧桐郡主摔杯子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在发泄的时候听个响吗?

很快,侍女便端杯子上来斟茶。

蒋宁兮向秋琛发问有关周昀绛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秋琛说是府上侍女撞见,她支支吾吾描述不明白,蒋宁兮也知道她说不清楚的原因,无非就是周昀绛那边传来的消息。

“是周先生亲自将那女子送回来的……还让人传话给郡主道歉,说……”

蒋宁兮愣愣,“说什么?”

“说是喝醉了……不小心将人……”

秋琛说着,小心翼翼观察蒋宁兮神色。

蒋宁兮看桌上杯子,犹豫后还是没有抄起摔出去。

好个周昀绛,不仅叫秋琛过来与她交代明白,还把人送回府上等她处置。

思及此,蒋宁兮不免咬牙切齿,“是府上哪个人?”

秋琛依一下跪在地上,“郡主息怒。”

“是哪一个人?”

“郡主,是娅柯,她早把自己关进府上的柴房里了。”

“给我狠狠打她一顿,别闹出人命。”

蒋宁兮说完,又怕秋琛下手每个轻重,“带我去见她。”

“郡主,柴房简陋,叫人带她来见。”

她已起身,“我还嫌她脏了我这块地方。”

两人直冲柴房而去,蒋宁兮进去,就见女子跪在地上,女子五官秀气,此时哭肿一双眼,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娅柯抬起头,胆怯唤了声“郡主”。

蒋宁兮已上前去,在她这声“郡主”落地的同时,清脆的巴掌声也响起。

顿时,娅柯脸上便泛红,有一块发白的掌痕,她先是愣片刻,随后爆发出哭泣,而后忙磕头叫着“郡主饶命”。

蒋宁兮手掌被震得发麻,她上前拉住娅柯的发,强迫娅柯抬头与自己对视。

蒋宁兮瞥见娅柯颈间的吻痕,暧昧地一直蔓延到下巴处,叫人想忽略都难。

娅柯意识到蒋宁兮目光落出,下意识伸手想要去遮挡,可立即僵住手。

“郡主饶命……”

大滴泪水从娅柯眼中滴落,砸在衣襟上面,瞬间在布料上晕开一块深色水渍。

蒋宁兮指尖清楚感受到娅柯的颤动,蒋宁兮的心跟着有片刻的震颤。

梧桐郡主自小养尊处优骄纵惯了,在她眼中,下人便是下人。就算是秋琛,与她一同长大的下人依旧带着疏离,更别说是娅柯这样她都没有什么印象的侍女。

若是梧桐郡主,定饶不过眼前的女子。

不过是一个下人,还不如府上的某一个杯子值钱。一个价值连城的珍宝,梧桐郡主都可任意破坏,若她真瞧不上一个侍女,大可让那人像个玩意一样变得支离破碎。

周昀绛真的是……

试探她不会视人命如草芥吗?

蒋宁兮目光再次落在女子面上,打量着女子秀气的脸庞,她看起来正是十六岁的好时候。年纪轻轻被人掳去强迫已是不幸,还被送回虎口来担惊受怕。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蒋宁兮松开手,娅柯立即瘫坐在地上。蒋宁兮甩甩手,甩去手上扯下的长发,又不住叹气。

若说为了证明自己是梧桐郡主,她做不到把这人给解决掉,那便只能另寻它法了。

镇长听了,顿时轻吁了一口气,一众乡绅也都一个两个心里大石头落地。当即,马屁不要钱似的竞相拍了过来。.七

“九叔不愧是九叔,就是厉害!”

“……”

“九叔就是咱们任家镇的定海神针啊!”

“……”

“九叔不愧是茅山弟子,道法就是高超,我建议……”

一众乡绅拍马屁的功夫,当真是超凡脱俗,一个两个,张口就来,好像都不用过脑子。

“唉……”

九叔却是微微叹息。

“怎么,九叔,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患不成?”

镇长见了,心里一沉,连忙问道。

“是啊,九叔,这……该不会还有什么变故吧?”

有留心九叔神色的乡绅,也赶紧追问。

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这事,终究是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各位误会了,这件事解决的很是彻底,只是……贫道没想到的是,那孽畜竟然屠戮了黄宅上百条性命。

贫道当面,却无法拯救,当真是心中有愧。黄百万父子,也是遭了这孽畜的毒手,贫道同样是无法拯救。”

九叔叹息一声,面色沉重。

“诸位,这件事并不能怪我师兄的,人力终究有尽。那为祸的孽畜,乃是一尊准邪神,这种级别的存在,实力单打独斗,甚至比我等修道还要强上一些。

从他们手中救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