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时几人的心情,比起来时压抑中夹杂困惑,多了攥揉着心脏的沉重。
古宅所谓的祭祀用品,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在苏雪那句话后,吴文昊就表现的格外沉默,那对戒指依旧被他紧紧握在手心。
离开时,他回头,深深凝望着那群显得轻松不少带着轻蔑神情的古宅人,在那些人感觉不对劲,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角,并未再停留,转身离开。
见陌生人消失,古宅人脸色阴郁,抛开心头那点在对方眼神下生起的不安,挣扎着想要脱开束缚。
但捆在一起的绳子很结实,他们只能以一种别扭可笑的姿态挪动去尝试勾着放置在远处的刀具。
一个人行动没什么,一群人堆在一块,绊手绊脚,进度没前反倒出了一身的汗。
作为府中优秀的师傅,哪里受过这种罪?
他们对造成这一切的陌生原材料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当场将之变成一件件供品材料!
知道无论心中怎么的震怒,暂时没有办法让那三个东西付出代价,他们想要做什么之前,都得脱离眼下的窘境,去院外和那些人通风报信。
在古宅人狼狈地努力下,眼看着要够到。
倏然,铮铮的敲打摩擦声响起。
不知道是谁把即将得手的刀具推远了。
“我受够了!”
烦躁的怒火在燃烧,裹着无法宣泄的负面情绪,让这些原本和谐共事的古宅人无法自控地对身边人发火,将落到当前窘况的窝囊气爆发出来。
“到底是哪个废物笨手笨脚的?”
“次品,都是次品!”
推搡挣扎间捆住他们的绳子缝隙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严丝合缝,勒在衣衫上的粗糙麻绳隔着薄薄料子紧实压在皮肉,满是痛意僵硬。
自几人离开后就没有关上的门扉无风自动。
它轻轻拍打在门后,凉寒的风顺着大口子涌入,似还裹着细密的雨水,没有任何阻碍地落在地上扭动的古宅人身上,叫他们不禁打起了哆嗦。
莫名的阴冷席卷全身。
古宅的人后知后觉察觉了哪里不对劲。
一些人往门口看去,低声咒骂着。
一些人却是惊疑不定地看着正在远去的刀具。
此时此刻,他们惊觉,不是一把两把在往后撤,而是全部,在根本没人动它们的情况下,缓慢挪动着。
这根本不正常…
这一点让他们眼眸微微瞪大。
害怕并没有来到,而是涌现疯狂的炽热。
只因他们以为是神灵显灵,正在试图帮助他们,陷入怪异的魔障里面,下意识忽略了各种异常。
无论是看向哪个方向的人不由自主停下了挣扎。
“神灵庇佑…”
“是神灵…”
“神灵在看着我们…”
狂热地喃喃着,一部分古宅人的目光灼灼地盯着刀刃,想要亲眼见证神迹,可比神迹先一步到来的,是惊慌的人声和身上勒紧的束缚松了又紧。
仿佛是在刚才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替代了捆绑在身的麻绳。
很快,他们意识到这并不是错觉。
有一根根密集的尖锐荆棘扎入了皮肤,火辣辣的痛意连绵不绝,刹那间祷告低喃变成了痛呼。
古宅的人从神灵显灵的狂热中微微醒神,寻着痛意升腾的躯干垂头去看,没想到看见的…
是供品灌溉过的茂密绿植。
它们本来应该在院落,此刻却像是一条条狰狞的游蛇,缠绕攀爬在他们的身上,衣衫轻而易举被划破,血腥味和雨水味交织,盖过了所有的异香。
浓稠的鲜血一滴滴落在地面,洇开成泉。
刀具在翁鸣,铮铮碰撞。
锋利的刀面倒映着躁动不安的人粽。
古宅的人总算感觉到了恐惧,绿植紧绑在身的力道太过巨大,他们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剧烈的疼痛携带来的是一片片浓辣滚油。
身上的每一块肉都似在被缓慢的切片煎炸。
这不是在救他们…
“啊啊啊——!”
前所未有的疼痛让他们无法维持表面的端正,呈现痛苦的脸扭曲如鬼,不断地发出嘶吼。
但他们没用这种方法释放缓解痛苦多久。
粘稠的泥沙灌入了口腔。
土腥占据了喉管,堵住了令人厌烦的喊叫。
他们下意识想要吐出来,但绝望的是,没办法吐出来,乌黑的土壤未留缝隙地封住了口。
不过是瞬间,口鼻全部都是潮湿的土腥味。
当生命受到了威胁,古宅的人本能地拼命挣扎,然而嵌入在皮肤的尖锐荆棘扣紧在皮肉里。
它们似寻着什么一般,没有一刻停歇地游离。
所到之处无一例外,皮开肉绽。
当皮与肉之间的连接被一点点地分离,对这方面熟悉到骨血里的古宅人立刻意识到了。
它们正在生涩地剥皮啊。
正在用他们的手法,来剥取他们身上的皮。
这样的想法并没有让古宅的人感到哪怕一点点欣慰开心,而是更深层次的绝望恐惧,如水般将他们淹没。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流程。
不断地挣扎着,但身上的束缚是那么的严密。
想要呼喊,但舌根和口腔被压堵得密不透风。
地上的鲜血积蓄的越来越多。
一层层湿漉漉的皮囊被甩在了木架上。
之前挂着的皮轻悠悠地晃荡着,仿佛一个个看客,正在欣赏这场换位新奇的戏剧。
不知道过了多少,覆盖荆棘的绿植拖拽着这群血肉模糊的人型肉块,来到古宅人以往工作地方。
木床是一个个案板,往日落在上面的祭品原材料会被处理得当,变成一件件精致的祭祀用品。
此时此刻,亦不例外。
难言疼痛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瑟缩在从前见过无数次却没有亲自躺过的木床,猩红肉块上布满血丝鼓鼓震跳的眼珠子不安地疯狂滚动。
他们四肢被桎梏。
下一步,是剔肉。
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根本感受不到刀刃的冰冷,只有无穷无尽的火辣辣痛刺激着神经,恐惧害怕到了最后,只余想死的解脱。
可为什么死不了呢,明明覆盖在白骨的肉层纷纷脱离,所有的感官竟然犹存。
处理完了供品原材料肉的部分…
下一步是碎骨。
残留下的完整骨架需要一一剁碎。
鲜血淋漓的木床上,明明是一具具残杂着血丝的白骨,在悬浮观看多时的砍刀近一步靠近时,却似活物般开始瑟瑟发抖,扭动着关节想要逃离。
砍刀毫不留情,一段段劈剁在白骨上,将之均匀地分割,等变成合适小块之后,有条不絮地放在特质研磨工具里,细细打磨成粉,方便后面烧制瓷娃。
敞开的门扉徐徐灌入冷风,交织着浓郁的血腥味,屋子里忙碌的身影,仍在继续。
……
惊觉跟着的客人只留下伞不知所踪,古宅仆人不敢隐瞒,连忙去寻李婆婆把事情禀报。
正在祠堂上香的李婆婆慢条斯理递完香,泛白的眼珠子转动,落在垂头的一众人身上,直到古宅仆人肩膀微微颤抖,才轻慢地开口:“你们这点事都做不好,怠慢了客人,可如何是好。”
古宅仆人深知薛府不养闲人,闻言心惊肉跳连忙跪下来告罪,眼前暗红衣摆滑过,缓慢脚步声犹如落在心尖,抑制不住身躯僵硬绷紧。
恨不得其他人掩住自己,害怕成为下一个。
李婆婆幽幽地盯着跪成一列的人。
寒衣日刚过,祠堂满是香烛气。
高悬于殿前的白,黄灯笼亮着烛,浓郁的异香弥漫整个古宅,早已熏染入味,没有一处遗漏。
看了半响,李婆婆摇摇头,缓步离开,“既客人不喜你们,便只能由老婆子我来…”
等脚步声离开,跪成一团的人如负释重地喘息着,跪在蒲团拜着神灵先祖。
李婆婆走在长廊,隐隐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动静,神色不变,停住步履回头,却只见空荡荡的廊道立着一排衣着精致的瓷娃娃,黑眼红唇正对着她。
仿佛正在直勾勾地盯着她。
李婆婆微微蹙眉,却不惧怕,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款步走上前,弯腰想要拾起这些个不知哪个粗心大意仆人落下的祭祀用品。
怎料手下落空,弯曲的腰背猛然被什么撞了一下,李婆婆身体不稳,匍匐在地。
条条框框治管了古宅大半辈子,同样自我约束了大半辈子,以各种成规旧念为首,这般失体面礼仪的突发事让李婆婆本能感到不快,想站起身。
却发现掌下的地质有些许不一样。
柔软湿黏。
好像是,某个制造瓷娃院落独有的黏土。
泛白眼珠移动,落在上面,李婆婆还没有定睛看,有什么覆盖上眼眶,裹住她的眼。
细软的东西挤在眼珠上,磨得不适生疼。
李婆婆眉头紧锁,抬手欲抹去。
什么拽住她的手,将之拉着沉下。
她整个人仿佛陷入潮湿柔软的土当中。
不…
不是仿佛!
沉淀几十年,按理来说不应该有祭祀之外情绪激荡的时候,但李婆婆这时身处诡异,滋生了不安。
有温吞东西在寸寸吞没她,密实地覆盖全身,布着老年斑的脸微微颤动,想要抬直的腿被什么死死凝合住,废力半天不能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婆婆不仅仅陷入黑暗,她在之前尚能稍微动弹的部位似定了型。
密不透风的情况下,肺部储蓄的空气在一点点消失,窒息感直冲大脑,李婆婆本以为会就此被憋死。
可没有。
她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拖着一把老骨头用尽全力拼命动弹,想借此叫外面的人察觉。
李婆婆累到疲软,聚精会神去听。
她倏然死寂。
原来,外面是噼啪的烧火声。
覆盖在身上的土正在变得滚烫发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