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Eye&Eyes

忙到太阳落山黄少天才收工，窝了一肚子火，各种意义上的。

老同学要了个黑箱名单，把自己妹妹插队到这个星期拍写真。黄少天现在已经不怎么接私照了，完全凭着旧时那一点同窗情谊，结果这姑娘看上了他，非要发生点什么，用尽浑身解数施展魅力，最后连信息素都用上了。黄少天从来不是守节的圣人，但风流归风流，职业道德还是要有——不跟自己的模特发生关系，是他的第一准则。而且她也不大对他胃口。

他易感期也不远了，前段时间太忙没出去猎艳，的的确确攒了些时日；今天又是室内拍摄，被这么一搅和差点走火。还好高英杰把自己的可溶性抑制药片放进姑娘的饮料里，止损及时，总算挽救一场口碑的灾难。

黄少天绷着结完账送走这尊一脸失望的大佛，开窗通风透气，抱怨个不停：“我回去就拉黑那小子，这都什么人啊。靠，好生气，还有没有王法了，我强烈要求社会成立Alpha保护组织——在Omega信息素面前我们根本是柔弱无助的待宰小绵羊！”

高英杰帮他收拾道具，忍不住笑。黄少天揉揉他头发：“看不出来嘛，一直以为你是个乖小孩，没想到居然蔫坏蔫坏的。”他竖起拇指，“不过做得好。太谢谢你了，今天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高英杰表情无辜：“我没干什么呀。”

不光蔫坏，还挺精明。黄少天对他的印象更新又更新：“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这个月给你发奖金。”

小孩乖巧一笑：“谢谢黄老师。”

……又来。黄少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还是换个叫法吧，我不想跟王杰希成为一丘之貉。”

于是他们就称呼问题商讨了五分钟，挑挑拣拣最后回到原点，黄少天一锤定音，还是随大流叫黄少吧。

什么都行，千万别让他再听见“黄老师”了，太吓人。

黄少天开车把高英杰送回家，又绕道去接了郑轩。立交桥下面新开了家西餐，郑轩心心念念好久，又懒得自己一个人来，正好黄少天也感兴趣，老朋友转型成新饭搭子。

郑轩系好安全带，熟门熟路切换歌单，在尖细悠然的民国老歌中慢慢舒了口气，随手捞过靠枕：“好累，想辞职。”

明明事量轻松薪资优渥时间自由，多少人梦中的工作，却成天觉得压力大，郑轩这个人还真是……黄少天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也见怪不怪：“辞辞辞，硬气一点现在就把老板炒了。来蓝雨，爸爸养你。”

“不要。”郑轩毫不犹豫地拒绝，“跟你混没前途。”

“嘶你这是什么话，我这么年轻有为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把工作室经营得那么好，怎么就没前途了？”

“有先例为证。”

“别，于锋那是你们的私人问题，跟我的大好前途没关系，不要混为一谈。”

郑轩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挥挥手：“随便啦……”

这人向来这样，内里再如何鲸波怒浪，表面都能纹丝不动。黄少天不打算深究他和于锋的过往，踩下油门驶入漫起绛紫的夜色。

*

避开了晚高峰，一路畅通无阻，比预计时间还早了十分钟到达。黄少天停好车回到门口，见郑轩盯着某个点出神，头顶霓虹灯变了又变。黄少天走到他旁边，朝着肩膀狠狠拍了一下：“看什么呢。”

郑轩屈起胳膊肘捅捅他，视线还定住：“哎，你看那个……是不是有点像文州男朋友？”

哪里是像。

靠窗位置侧对着他们、稍稍倾身听得专注、西装革履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人——根本就是王杰希。

显然不是自己独自来享受情调的，对面还坐着别人，那位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长相，但明显不是什么杂鱼小虾，甚至也衣着不凡。窗帘缀着连串的星星灯，手边造型漂亮的玻璃罐里还插着枝娇艳欲滴的玫瑰，浓情蜜意，气氛正好。

王杰希眼里有笑意，不是喻文州专属的那种，也不是面对高英杰的亲和，更不是公众面前的游刃有余。他看起来很轻松，甚至有点……期待？

所以，黄少天想，这他妈是个约会。

这儿从开业来以及有过好几起求婚现场，来之前郑轩还挺期待能不能当个观众目睹一回，这下好了，新婚的喜气别想沾着，捉奸倒是有一起。

难怪王杰希一直没有完成标记，难怪他和喻文州之间永远隔着最后一道能够完全交心的距离，原来真相如此丑恶。朗朗乾坤居然公然出墙？找了个地下情人也不隐秘一点，就这么正大光明带出来约会——黄少天为好友鸣不平，怒火烧出滔天之势，反而镇定下来，拉住郑轩：“这事绝对不能告诉文州。”

郑轩倒是比他更冷静些：“还没确定是不是不是吗？”

这话讲得像绕口令，黄少天断好句：“什么不确定，哪里不确定了，这还能不是王杰希？”

“我没说不是王杰希。”郑轩道，“没凭没据的，你也不能说对面那个就是，呃，不能说他们就在约会吧。就算是约会也分为很多种，你想的那个情形……我不觉得王杰希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好像有道理。但黄少天还是义愤填膺：“天底下能有几个Omega比我兄弟还好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会有好结果。小高还在我手上呢，王杰希要是……我让他断子绝孙。”

“我觉得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郑轩同情着无辜的小朋友，然后谨慎地组织语言，“他真正的血脉，应该是掌握在文州手里吧。”

*

无图怎言真，再怎么生气也不能空口定罪，得有铁证。黄少天拿出手机，倍率放大又放大，直至屏幕上出现细碎的雪花点，取景框终于盛下两个人。王杰希还是那个王杰希，日没新月没异，头发比上次见面时长了些，打着宝蓝暗纹的领带，服帖又优雅。黄少天认得这个，还是他陪喻文州去挑的。

戴着男朋友送的礼物来会情人？还能更过分一点吗？他咬牙切齿，镜头稍稍偏向旁边人。正巧那人朝窗外望过来，黄少天还没做好准备，猛然在屏幕上撞见一双熟悉的眼睛，瞳色是很深的黑，眼角勾着漂亮的弧度，透过摄像头的低分辨率眸子里的流光好似飞湍倾泻。只模糊地一瞥，黄少天心猛地颤了颤，连带着手一抖手机滑落，啪嗒摔在地上。

……是他。

黄少天认得——或者说记得这个人。

算算看已经是第三次了，第一回在酒吧，他的朋友跟唐昊打起来；第二回是医院，同行的小孩撞了自己；这回是餐厅，干脆亲自登场，想从自己朋友的恋情里分一杯羹，还搭上了部手机。

黄少天不会认错，就是他。

又是他。

又是这个人。

到底什么深仇大恨让自己总相遇，每一次每一次都能给他天大的不痛快，根本已不是孽缘二字就能概括得了的。难不成老天看自己过得太顺风顺水，所要派来克星？他可一点儿都不想要这种命中注定。

如果不是这个人，黄少天甚至生出直接上前跟王杰希对质的冲动；可偏偏是这个人。明明只是几面之缘，连姓名都尚未知晓，偏偏能让他累积到了火山口的怒意忽然哑成了无声息的雪，从极炙热变为极冰冷，压在心口喘不过气。

黄少天扭头就走：“别在这吃了，换个地方。”

*

江波涛从洗手间回来看见王杰希低头发消息，而周泽楷望着窗外发呆。他坐回原来的位置，也向外瞥去，却只有沉沉的夜：“怎么了？”

周泽楷摇摇头。他不是个把心事写在脸上的人，江波涛看不出异样，也不继续追问，转向王杰希拾起之前的话题：“后天我们老总会亲自去拜访您，合同细节上的增改和修订也会在那个时候一并完成。”

王杰希放下手机点点头：“我很高兴能和轮回合作，微草会珍惜这次机会。”

江波涛笑起来，是那种所有人看了都会觉得温暖又真诚的笑。他抬手斟了点红酒：“那我们小周就拜托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