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仪,大明汤阴县人,抗敌名将,万古城乃是兵家要塞,前面是虎视眈眈的蒙古瓦剌,后面就是大明五城,五城之后,就是大明国都,如果万古城失守……”
王清河站在游客当中,假装是在旅游的人,蹭他们的解说。说的是这郭仪大将军死守万古城一月,终于等到援兵,救了整个大明国的故事。
眼看故事听得差不多了,王清河就悄悄离开了队伍。她在万古城的校场里,摆着几个瞭望塔,有游客爬上去拍照,校场边缘立着几块碑,碑上刻着镇守万古城的历代名将。
九点了,老赵该弄好早饭了,王清河正准备晃悠晃悠下山。在校场出口,看见了一个跪像,那人身披甲胄,头弯得很低,上面很光滑,那是被人打的。
这是个不知朝代的将军,据解说员说,这个将军贪生怕死,与外敌勾结,放敌入城,覆了整个国家。
具体是哪个朝代的,也没明确史料记载,所以解说员一般都只提一下。这万古城经历过无数朝代,杀敌卫国、体恤下属的将军很多,他们的名字都刻在了碑上,受后人敬仰。
功绩平平的将军,只能在史料里翻到他们的名字,像配角一样出现。而那尊跪像,无功无过也就罢了,与敌勾结,放敌入城,国家倾覆,百姓蒙难,那就是一辈子钉在耻辱柱上的千古罪人。
把跪像立在这里,朝着国土方向,一辈子对百姓对君主赎罪认过。
以前在这里训练的士兵们,有个习俗,每天经过的时候,都要吐他一口唾沫,或者是踢一脚,打一拳,以此警示自己,效忠君主,决不能有二心。
王清河绕在跪像后面,发现他背后似乎写着两个字,应该是他的名字。但是被岁月侵蚀得看不出原样。她没心思研究历史,没看明白就下山了。
这几天是端午节,南方雨水特别多,整个万古城蒙在烟雨里,尖细的竹叶尾稍挂着水滴,像是悬着价值连城的琉璃珠,妖风一过,珠子啪——一声坠地,被摔得四分五裂,打着五颜六色伞的游客从那里过,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脚步都没留下一个。
回去的时间刚刚好,赵叔把早饭弄好,柳明明这几天没上课,也坐早班车过来了。
天井里,摆着一张原木长形桌子,是用一整块水曲柳做的,切面能看到树的纹理,被擦得干干净净,还摆着一瓶干花,那是王清河在路边折的干芦苇。赵叔正在端菜,徐二爷,秦胜广,大福都已经落座。
小花住在城里,不上夜班的时候,就不会来吃早饭。
柳明明刚开始来还挺拘束的,但这些人很特别,他们对柳明明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就像是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好久。
这种方式让社恐柳明明觉得很舒服,没过几天就和他们混熟了。他一来看见赵叔在端菜,熟练去帮他的忙。柳明明原本以为王清河很快又会带着他接活,但这十几天都过得很太平。
王清河要么在山上闲逛,要么就在窝房间里看电视,其他的人也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提捉鬼的事。
到了发工资的那天,柳明明收到了比火锅店好几倍的工资,他吓了一跳,马上去问王清河是不是发错了,那头的王清河就回了四字,你怀疑我?
可他一个月上班的时间也不多,上班也没做什么。柳明明这钱拿得心虚,就揽过了大院所有的脏活累活,老赵做菜他洗锅,秦胜广扫地他搽桌。
弄得秦胜广天天在门口等,只要柳明明来了,他的活要少掉大半,连纸皮衣服都有人补。
王清河坐在主位,边吃边刷手机,说:“奇怪了,最近怎么没人找我?”
秦胜广嗅着菜香,满足的眯了一下眼睛:“兴许是金先生太忙吧。”
王清河收起手机,白了他一眼:“我是说,怎么没人找我接活了。”
秦胜广露出个八卦的表情:“这么说金先生在找你?”
“没有。”
自从樊依然樊玉泉被捕,已经过去了十几天,金隶又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没来找她。焦安国那边,上次王清河把鬼潮的事情告诉他了,估计最近忙着调查的事。
一顿饭吃得很快,秦胜广吃完就准备开溜,被王清河提溜了一下:“去帮大福收拾衣服。”
“小明子——”秦胜广张口就喊柳明明。
这倒霉孩子已经围好了围裙,端着几只油腻腻的盘子,在厨房门口别过头:“哎?”
“你在忙啊,那我去,我马上就去。”秦胜广带着大福冲上了二楼。
王清河正要往大厅走,柳明明从厨房里出来,把最后几个盘子收起来:“老板,大福哥要出门嘛?”
“他去趟外地,过几天就回来。你会不会开车?”
“会。”柳明明停顿了一下:“但是我拿了驾照之后,只开过几次。”
“没关系,待会儿和我送大福去高铁站,收拾快点。”王清河说完,撩开挂在廊下的珠串,去了大厅。
很快,柳明明就坐在了驾驶位上,王清河坐在副驾驶位,大福坐在后面。
点火之前,柳明明深吸了一口气,王清河咽了一下口水,对后面的大福说:“把安全带系好。”说着,自己也动作麻利的系好了安全带。
柳明明的车开得很稳,这片路宽车少,要开得不稳也难。路边有个人,穿着湛蓝色的中式外套,银发梳得很齐整,背着手,悠闲的散步。
王清河把车窗摇下来:“二爷,又去下棋啊?”
徐二爷见是王清河,笑说:“是啊,这不无聊嘛。你们去哪儿?”
王清河用下巴指了指后面:“送大福去高铁站,他昨晚做了个梦,有点凶,要去看看。”
这时,大福把车窗摇下来,露出憨厚淳朴的笑:“二爷。”
“哎。”徐二爷清脆脆的应了一声:“到了地方打电话,要是遇到困难就打电话回来,钱够嘛?我再给你一点,拿去买水喝。”说着,徐二爷从衣兜里摸出几张红票子,正要递给大福,被王清河往后推了一下。
“把你的钱收回去,我给的足够多了,你呐,把这钱留着对付你那几个棋友吧,我们走了,二爷。”
徐二爷知道王清河的性子,她说不要,怎么也不会让大福接,他就把钱收回衣兜里,对几人招了招手:“行,路上小心。”
过了几分钟,徐二爷还在旁边散步,与车保持着同向匀速运动。
王清河看了一眼仪表盘,20码,她差点晕过去,二爷可能也觉得尴尬,找了条小路上山了,上山前还不忘对大福说:“到了打电话昂,钱不够就说,二爷给你打。”
大福对着二爷憨厚的笑:“谢二爷。”
看着徐二爷的身影消失在那条小路上,王清河咬牙切齿的说:“你敢不敢再快一点,你大福哥的车要晚点了。”
在王清河的催促下,柳明明好歹是把车开快了,大福在距离动车开的最后几分钟进了站。两个人站在高铁站外,接到大福的电话,确定他已经上车了才走。
回到车里,柳明明扣好安全带:“老板,咱们回大院?”
王清河在柳明明的手机上输了个旧小区的地址:“先去这里。”
来到小区外面,王清河还记得唐依然的养父母家的具体位置,窗是开着的。
王清河用灵符折了纸鹤,正想让纸鹤把唐依然的银行卡送上去,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十二点。
好在旁边有个劳动力,王清河把银行卡给柳明明,让他送上去。
柳明明接过卡,几下就跑上了楼,过了一会儿,他回到车里,喘着气说:“唐依然家好像有人生病了,他们的屋子里一股药味。”
王清河正在把灵符折的纸鹤拆下来,闻言没什么表情,这世间受苦的人太多了,她管不过来,看见柳明明喘得跟什么似的,就说:“我又没催你,你跑这么急干嘛?”
“我怕你等得太久。”柳明明抽出纸巾,擦了把脸上的汗:“老板,咱们接下来回大院?”
“不,再去个地方,地址我已经输在你手机上了,你跟着导航走就行。”
柳明明把导航打开,扫了眼终点:“茶楼?”
“去了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南沙城的另一辆车上,江兴开着车,金隶坐在副驾驶位,正在翻看手机。
江兴用余光看了眼,说:“隶哥,你这手机刚买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跟猫抓得似的,我带你去换一张保护膜,保证你的手机又和新的一样。”
金隶依旧刷着手机,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不用。”
江兴眉梢挑了挑,想起金隶跟自己说要个手机和微信的时候,他挖了挖耳朵,不敢相信,愣是让金隶重新说一遍。
关键这个上上个世纪出生的人,连手机都不用,拒绝任何电子产品,竟然告诉他要学驾照,这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
金隶的手机是江兴买的,里面什么娱乐软件都没有,除了手机自带的,就有个微信。他很好奇,是什么让金隶抱着手机看了这么久。
于是江兴,一边开车,一边伸长了脖子,终于看清了手机上的内容,是微信聊天的界面。
江兴当时就乐了:“隶哥,距离你上次联系王老板,少说也有十几天了吧,她联系你了嘛?”
金隶的动作顿了顿:“没有。”
“那你就联系她啊,她是女孩子嘛,这件事得你主动,你又不联系人家,每天翻聊天记录能翻八百回,她又看不见。隶哥,”江兴说来劲了,往金隶的方向靠了靠:“这追女孩子啊,就得不要脸。你每天都去找人家聊天,分享分享生活,久而久之,她就习惯有你了。”
金隶凉飕飕的扫了眼他,江兴以为他又像往常那样,连回都懒得回他,但是这次好像认真思考了下,虽然最后还是只说了一个字:“俗。”
“你不俗,一点都不俗,那你让我和天地茶馆的人打招呼,不让人给王老板派活,自己假装在那里找人,正好找到王老板。不是我说,你和王老板都这么熟了,你直接上去找人帮忙,她铁定答应啊。何必绕这么大圈子,这种套路,”江兴目光直了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金隶:“不会是你在电视上学的吧。”
江兴体质通灵,被金家的人发现,从小就养在了金家。金隶的上一个助手正好去世,江兴就被指派给了他。
那时候江兴才14岁,但做起事来有模有样,很靠谱,就是嘴碎。
因为和金隶接触的时间长,所以江兴说话没怎么有顾及,旁人都说大祭司性格阴暗古怪,江兴却觉得,金隶性格温和,他从来没见金隶生过气,就是话少了些。
有一年她母亲生病,家里没钱医治,金家的人养着他,教他术法每个月还给他钱花,他不好意思去问金家要那一大笔手术费。
后来这事让金隶知道了,他什么都没说,默默交了那大笔手术费。江兴起初还以为是金家的人交的,机缘巧合之下,才知道钱是金隶拿的。
所以,他和以往的助手不同,以往的助手要么叫金隶主子,要么叫他老板,江兴叫他隶哥,是真的把他当哥。
金隶摁灭手机:“不是。”
江兴知道不是,因为金隶从来不看电视:“那你为什么这么久才找王老板?你就不怕长城又找她。”
金隶把手机放进衣兜里:“长城不会,因为他们也知道,清河的手受伤了。”
正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天地茶楼。
走进里面,穿着整齐的店员急忙上前问询,江兴说:“揽芳阁。”
店员一听就懂了,那里是贵宾用的包间,他不由得更恭敬,弯腰指了个方向:“王老板已经到了,我带两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