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川之殇,百家震惊。

更令百家恐惧的是,三块阴阳珏,都已丢失。

大小宗门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借着探望彭澎伤势的名义上了东川,要三宗给出一个章程。

陈除带着乾渊宗的人进山的时候,李鹿野就站在山门前居高临下地等着他们。长风吹起李鹿野的宗主衣袍,猎猎作响如一杆旌旗。

她冷眼看着那带着儒帽的男人,看着他笑眯眯地恭喜自己,拼尽了全力来压抑自己滔天恨意。

议事殿中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唉声叹气的,有叫嚣不顾一切代价杀入魔域的,有提议联合妖族的,都认为自己的计划最为周详,各不相让,沸反盈天。

讷言安坐在椅子里,并不参与讨论。

于是在众人眼中便成了,归云寺虽然横遭大难,但讷言大师稳妥持重,归云寺重兴有望。

讷言确实与之前不同了,变得不那么爱说话了。有人前来搭话想要旁敲侧击询问讷言意见,他都只是双掌合十行礼,几句阿弥陀佛敷衍过去。

很快,李鹿野就引着陈除进了议事殿,殿中终于短暂地安静了下来。李鹿野站在殿中正位之上,冲着众人说:“多谢诸位前来探望我师父。师父身体已无大碍,请诸位放心。”

一个紫衣中年人发问道:“那彭宗主可否出山,带领我们攻进魔域,夺回阴阳珏?”

此问不怀好意,要将东川架在火上烤。

殿中一个青衣女子立刻高声反问道:“你怎知那阴阳珏是魔域的人夺走的?”

李鹿野冲着青衣女子一点头,表示感谢。这青衣女子,正是韦卓。

“既然无法确认,那就先打再说。打进去抓了人,我有的是手段让他们说真话。”说话的是苗疆的巫蛊姥姥,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也有人反驳。

“怎么能搞不清楚就打,死了人算谁的?”

在一片嘈杂议论中,李鹿野侧头问道:“陈宗主,您意下如何?”

殿中又安静下来,众人目光一时全部集中在了陈除的身上。

陈除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说道:“当务之急,是保护好聚魂鼎。如果没…”

他话没说完,就被李鹿野高声打断:“陈宗主说的对!当务之急就是要让聚魂鼎不落入歹人之手。既然无法确定阴阳珏的所在,那我们干脆釜底抽薪,开启般阳大阵,搅碎聚魂鼎!”

陈除双眼一眯,堪堪将不善的目光藏住了。这自然不是他的意思,他居然被这小姑娘摆了一道。

讷言此时也站了起来,合掌行礼道:“两位宗主所言不错,此举可以一劳永逸,解决歹人作乱的根源。”

殿中短暂安静了一刻,又响起了嗡嗡地讨论声。

“我觉得这事不错,而且三宗都认可了,咱们就跟着干吧。”

“是啊,能少死人总是好的。那幕后黑手费了那么多功夫抢来了阴阳珏,结果被咱们釜底抽薪,还不得气死。”

巫蛊姥姥却又站了出来:“李家丫头,你想的是不错。不过当初起大阵,我是参与的,如果要用大阵直接搅碎聚魂鼎,半个山头都要被削平了,整个般阳城将不复存在。那一城百姓又该如何?”

这是个最现实的问题,如今仙门不比从前,这一大笔安置百姓的钱,从何而来?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韦卓清了清嗓子,微微一笑,脸上带着点与有荣焉地骄傲说:“此事不必烦恼。初行钱庄大掌柜沙马是我的至交好友,筹钱之事我愿代劳。”

阿嚏!

般阳城中,沙马突然打了个打喷嚏。

贺行迅速拉着李归齐退了三步,跟沙马拉开了距离。沙马知道自家老板洁癖的毛病,默默翻了个白眼。

此时,贺行和李归齐一行人已经到达了般阳城,一来为了增强般阳的守卫,二来,等李鹿野那边一确认,他们就将开始组织城中百姓的搬迁。

般阳,是一个灵力充沛的好地方,是李归齐出生的地方。

李归齐接收的记忆里,关于般阳的所有画面,都是温暖的,这是家一样的地方。

与贺行牵着手走过般阳的大街,李归齐兴致勃勃地介绍,这个点心店我还记得,店主女儿还是姐姐的发小;那个货郎大叔还在那里呢,我爹还给我买过竹蜻蜓。

“这么好,我爹啥也不给我买,都是玩我哥剩下的。”

彭方的大脸突然插在了贺行和李归齐中间,他硬生生从二人中间挤过去,回头递给李归齐一根糖葫芦说:“赵师兄买的,我还给你留了一根,比贺行对你好吧。”

李归齐看看贺行黑成锅底的脸,默默举高了糖葫芦凑到贺行嘴边:“喂你吃。”

贺行这才又缓和了脸色。

彭方一副没眼看的表情,捂着眼睛跑远了,全然不知道自己兄弟刚刚救了自己一命。

说话间,他们到了般阳的初行商城。这商城开在般阳大街位置极好的地方,平日里也该是顾客络绎不绝的。

不过今日商城停业盘点,源源不绝的灵石通过传送阵被运了进来,沙马带着伙计们核对、登记、入库,忙的脚不沾地。

“不搬!”

商城的顶层房间中,此时气氛却十分凝重。城中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都被请了来,由赵锐先来沟通整座城搬迁之事。

“赵锐,你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师父就埋在般阳,你现在要毁了这里,你说你是不是白眼狼!”

“我们知道你们有钱,这故意在下面搬,不就是给我们看的么。但这不是钱的事。”

“唉,住了一辈子的地方,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啊。”

几位耆老把茶一放,也不顾赵锐的挽留纷纷告辞,不合作的意思摆了个明明白白。

李归齐和贺行进楼的时候,正好碰上老人家们满面怒容地从楼上下来,赵锐跟在后面好声好气地劝,一路送了出去。

片刻后,赵锐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咕嘟咕嘟喝了一大杯水才缓了过来,叹口气说:“我真的就差给爷爷们跪下了,好话说了,后果也说了,但就是油盐不进啊。再拖下去,魔道攻进来,这边驻守的弟子根本不够护住整座城的。”

贺行踹了赵锐的椅子一下,火上浇油道:“什么魔道?魔域都被你们抄家了,不是我们干得,要说几遍?”

赵锐噌一下站起来,也有些压不住火气:“我说魔域了么,我说的是魔道,要不怎么称呼他们?你是小姑娘么这么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怎么了?都像你们这么大手大脚,早破产要饭了。”沙马还不嫌事大地掺和了一脚。

三人就这么吵起来了,李归齐和彭方吃完了糖葫芦,才相互看了看,彭方不确定地问:“要,劝一下吗?”

李归齐拍拍胸脯小声说:“看我的。”

他站起来爬到椅子上,扯着嗓子喊了句:“我有办法!”

接到李归齐传信,小白连夜就带着一群小妖幼崽进了城,赵锐也提前打点好了城中驻守修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将妖放了进来。

次日。

“啊,好可爱的小猫啊!”

“我家新来了一只小兔子,也特别可爱。”

“这算什么,我爹给我捡了只小狐狸呢,毛都是雪白的。”

最近几天般阳城的孩子们特别开心,因为多了许多玩伴。可是,没过多久,城中百姓就发现怪事频发。

有人晚上开始频发梦魇,梦中时而光怪陆离时而九死一生;

有人晚上总听到鬼哭之声,如泣如诉令人毛骨悚然;

有人家中总是无故燃起黑火,虽没有多大损失,但也搅合地家宅不宁。

这二十年般阳一直有乾渊修士驻守,从未受到妖鬼侵扰,又因此地镇压着大名鼎鼎的聚魂鼎,常有游客前来瞻仰大阵,因而城中百姓随便做点小生意就能养活自己,城中几乎是路不闭户的状态,还从未见过此等怪事。

转眼已经除夕夜了,不安的气氛在般阳城中越来越浓。除夕夜家家房门紧闭,唯恐怪事又发生在自己家里。

唯有初行商城一片欢声笑语。

李归齐今天晚上第一次喝多了,抱着他的小狐狸唱乱七八糟的歌。白冼堂堂妖王,此时也心甘情愿变回了白毛狐狸给李归齐薅了个痛快。

彭方肉乎乎的爪子也想来摸摸小狐狸,被小白一呲牙吓了回去。沙马看的哈哈笑,还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拍手给彭方加油,被看不下去的韦卓强行拖着回去休息了。

贺行一手揽着李归齐,一手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冲着赵锐举了举杯,赵锐也举杯隔空回应,二人一同仰头,一饮而尽。

赵锐被这口酒呛的咳了几声,看李归齐和彭方都不精神地打起了瞌睡,才跟贺行说:“当初鹿野传信给我,说要同你合作调查三宗,我还觉得太过冒险,没想到,这幕后黑手竟然真的是他。我师父,我师父至死都很敬重他这个宗主。”

他眼眶湿润,无奈地问贺行:“那聚魂鼎,就真的这么好?”

贺行嗤笑一声,拿起一粒花生米丢在赵锐身上:“你给我清醒点,有这种想法的,没几个好人。”

赵锐也笑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再好也得毁了它!”

说罢,他冲着小白示意了一下,“妖王大人,咱们得去干活了!”

小白从李归齐怀中跳出来,落地之时已经变成了长身玉立的红衣青年,一柄木簪挽住一头青丝。可是没正经一会儿,小白就凤眼一挑手痒地想要去戳李归齐的腮帮子,被贺行一脚踹了出去。

李归齐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怀里空了,就翻了个身抱住贺行,嘟嘟囔囔说:“我走之后,你以后也不许喜欢别人,你得等我回来知道么。”

贺行听到这话,眉心一跳。

窗外,一阵黑雾涌起,遮蔽了所有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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