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念莜睡得并不安稳,脑中总是想起上辈子的那些事,一闭眼,她竟然又回到了萧家,还是萧家妇,眼前还是熟悉的万字流云窗棂。萧家的万字流云窗棂却和别家不同,据说是萧家祖上某一位特制的,后来萧家的窗棂便统一用了这种式样。

透过那万字流云窗棂,她能看到外间的三棵柳树。

萧从云的院子里有那么三棵妃柳,据说是因为他自小体弱多病特意栽种的,只因萧家老太太笃信那句话“取柳枝著户上,百鬼不入家”,是以特意命人种了柳树,只为了保住他的命。

她在梦中便是一个恍惚,想着怎么又回来了,正想着的间隙,外面却有人脆生生地喊着夫人。她一惊,心想她自嫁给萧从云后,别人都是喊她奶奶的,十二少奶奶,怎么好好地叫起了夫人。

本要起身出去看看,谁知道身子一动,脚踝处传来一阵疼痛,她就醒了。

醒来时后背已经透出冷汗,脚踝处却是些许刺痛传来。

原来她昨晚跟着出去后山行走,其实是崴了脚的,只是并不严重,自己也就勉强忍住了。回来后,不觉得疼,也就忘记这茬了。如今一觉醒来,不知怎么竟然是又泛起疼来。

这疼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大张旗鼓未免太过娇气,如今只能勉强忍下。侧首看了看旁边的赵凝梅,却见她睡得正是安详。

念莜抿了抿唇,勉强躺在那里,闭上眼睛,让自己刻意忽略脚踝处的疼痛,就此睡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那脚上疼痛算是缓解了许多,念莜更不想提起什么了。吃过早膳,三皇子那边来请何念辉夫妇,赵凝梅自然是颇为意外,又觉得欣喜,便撺掇着何念辉早些过去。

她到底不放心念莜一个人留在房中,想带着一起过去。可是念莜想起昨晚情景是,是怎么也不想见到萧家的这位九叔了,是以推说累了。

何念辉倒是不在意的:“这里可是佛门清静之地,念莜一个人留在这里,抄写下经书,也是好的,怎么还能不放心。”

他倒不是说不关心这个妹妹,只是想得没有赵凝梅深远。

赵凝梅看了看自己夫君,知道他是个二愣子,当下也不好点破,只能叮嘱了念莜好生在房里抄写经书,又吩咐了念莜身边的丫鬟香芸,命她好生服侍。

一时何念辉夫妇去了,念莜一个人留在房中,将昨日捡来的那些松柏叶和竹叶都整理了,想着那些松柏叶子,恰恰好可以做一个枕头的,送给老祖宗那是再好不过。

如此忙了半响,便有些累了。恰好香芸从旁提议说:“自从那次落了水,总觉得姑娘身子不如以前,外面现在日头正好,倒不如出去院子里走动下散心,这样对身子也好。”

念莜想想也是,当下放下那些松柏叶子,笑着点了点头。

此时风和日丽,外面院子里的一处柏树也是在落着叶子,稀里哗啦满院都是,有扫地的小沙弥经过此处,用扫帚扫起那斑驳的柏叶,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念莜不知怎么,好端端地想起了昨夜里的梦,熟悉的万字流云纹的窗棂,窗外那三棵妃柳,还有那声“夫人”的声响。

正想着呢,眼前那斑驳泛黄的柏叶中,便出现一个玄色袍角。秋风轻轻掀起做工精良的袍底,有黄叶打着旋儿落在这袍角上,犹如绽着翅膀的蝴蝶一般沾在上面,迷离徘徊,带着秋日里特有的如梦如画的诗意。

抬起眼来,念莜看到的是那个挺拔俊秀的男子,犹如玉树一般立在这秋风落叶之中,眉眼淡然,脸型刚毅,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撩起袍子,轻轻抖落了满袍的落叶。

他那双深沉到让人看不出情绪的眸子,分明是看向念莜的方向的。

“九爷。”念莜微微一福,上前见礼,心中却是不喜的。

不敢前去三皇子那里,这都是为了避开他,谁知他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三姑娘。”萧子珩颔首还礼。

“不曾想九爷还有这等雅兴,过来赏看秋风落叶。小女子不好在此打扰九爷雅兴,先行高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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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了。”

念莜轻笑了下,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就要转身,准备离去。

“慢着。”萧子珩清冷的声音响起。

“嗯九爷有什么事”念莜依然是矜持地笑着。

萧子珩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豆蔻之年,犹如蔷薇花般清新淡雅,一举一动间,隐约已经有着绝代风华。任何人见了这小姑娘都怕是要惊叹,想着若她年纪稍大,那该是怎么样的姿容。

可是小姑娘眼里却是轻淡得很,没有寻常小女儿家的扭捏羞涩,反而有着看透世事的从容和坦然,以及面对自己时显而易见的淡漠和疏离。

他犹自记得,她四岁时,抱着自己的大腿怎么也不肯放开,说是以后长大了要嫁给自己的情景,那娇憨生动的小模样,实在是可人得紧。

当时他也不过十六岁罢了,到底年少脸皮薄,被个小小女孩儿家抱着腿死死地巴着不放,尴尬又无奈,若说强行将她拨开,却又是不舍的。

低首间望着她那胖乎乎的白嫩小手,还有那双稚气纯净的眸子,他脸上微烫,不知怎么心中一动,竟拿出了藏着的玉佩递到她面前,开口说道:“你年纪尚小,哪里知道什么是嫁什么是娶。我如今给你这个,上面刻有我的乳名,你好好收着。十年之后,你若是依然不改初衷,我便去向你家提亲。若是你早已后悔,将这个玉佩还给我就是。”

如今,七年过去了,她已经是长成了倾国之貌,也知晓了许多事情。可是懂事了的她,却对自己如此淡漠,仿佛丝毫不记得昔日之事。

想来她也确实是忘记了。

萧子珩压抑下心间泛起的一丝苦涩,俊美刚硬的脸庞却是越发肃穆,说话语气也显得更加清冷不近人情:“三姑娘,萧某有一件事不能明了,还希望三姑娘能够赐教。”

在念莜听来,那声音里仿佛是淬着冰的,一如当年他执起鞭打抽打那小厮时的眼神。

让人惧怕,让人窒息,让人恨不得赶紧逃离这里。

不过她到底是强自镇定下来,轻笑着问道:“不敢说赐教二字,九爷若是有什么要问的,尽管开口就是。”

萧子珩听到这个,却是迟迟没有开口。

原本微垂着头的念莜等得有些意外,便抬起头来看过去,一看之下,恰好撞进了一双深暗眸子里。

那双眸子如深海一般,明明是平静不见波澜的,可是却透着让人难以看懂的晦涩。

而他那张脸,更是熟悉的肃穆和冷厉,绷紧的唇线犹如一把刀。

念莜胸口泛紧,闷闷的压抑感传来,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而淡定地和他对视。

上辈子他是九叔,是长辈,又是萧家最有前途的人,她这个做侄媳妇的,便是再委屈,也只能受着。

可是现在不同,她是未曾出嫁的娇贵小姐,是和他萧家陌生的别家姑娘,他有什么资格,这样看着她,让她不舒服

萧子珩见她倨傲的小模样,原本绷紧的唇线也缓和了。

他的声音是尽可能放轻的温柔,他怕吓到眼前的小姑娘。

“三姑娘,萧某想知道,萧某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姑娘”

这是试探,也是疑问。

她是不是其实根本记得幼年时的事,并因此对自己不喜,毕竟当时业已成年的自己,对着个懵懂幼童许下了那样的诺言,其实是莽撞和孟浪了的。

是以她故意远着自己

萧子珩凝视着念莜的目光中有着探究。

念莜听到这个,脸上微红,唇边却是泛起一个冷笑,想起过往种种,她虽明白那些事和眼前这人无关,可是她不喜欢这个人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上辈子的那个,也不喜欢这辈子的这个。

当下精致的眉眼越发透着疏冷,挑眉间,便出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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