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端着碗吃饭，藏在夏娟身后。
夏娟边吃边不忘给夏天夹菜，一边皱着眉头。
对面张瘸子几次三番把目光往这里移，对上她，就又移开。夏建业和夏铁林也是，目光闪烁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夏娟对她家这两个男人的尿性再清楚不过，这次合着个张瘸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爹倒是除了爱喝个酒毛病不大，这最大的毛病就是耳根子软，只听她妈的，她妈倒是一肚子坏水，看这热络张瘸子的样子，夏娟就直皱眉头，感觉是不是这人又在合计什么。
夏天悄悄地吃饭，也不啃声，吃完又和小姑收拾掉桌子。
夏建业和夏铁林送张瘸子出门。
午后太阳大，晒得草叶都蔫了吧唧的，院子的青石板经过一上午的灼烧踩上去都有点烫脚。
夏娟和夏天收拾完厨房，推着小姑娘进了屋子。
夏天被按着坐在床上。
夏娟的屋子很小，就放着一张单人床，人翻个身都可能掉下来的那种狭窄。夏娟身形高大，这些年也不知道是怎么缩在这张床上过来的。
她蹲在地上，从床下扒拉出一个放衣服的纸箱，里面的衣服叠的规规整整，她翻了几下，打开一件外套从里面摸出几百块钱来，然后塞进夏天手中。
夏天眼睛瞪的滴溜儿圆，张嘴发出惊呼。
“嘘！”夏娟小声说道：“这个钱你拿着。”
“我不能拿！”夏天也低声推拒，手死活不接。
夏娟把箱子推进床底站起身坐到夏天身旁，午后暖融融的阳光射进这间狭窄的房间，她跟夏天挤在一起坐着。
“你听我说，”夏娟声音低沉却充满温柔，“我过几天要和同乡的燕子出去打工，这一出去有可能过年才回来。这钱你拿着，小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这钱你拿着起码吃点好的。”
她抬手搂住夏天的肩膀，小姑娘瘦瘦的，明明都是个大姑娘，那身板却小小的。
她也知道夏铁林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根本不是个尽责的父亲，不欺负人就不错了，想让他照顾人根本不可能。
“小姑要出去？”夏天小小声问道，头靠在女人坚实的肩膀。
夏娟轻声：”嗯。“
夏天手没在动，握住那卷好的一沓子钱。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蹭蹭夏娟的肩膀，宽慰道。
夏娟心里叹气，手揉揉夏天的头。
“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电话号码记得吗？”
夏天认真点头。
两个人挤在一起说了会小话，夏娟想起什么，又拿出一袋子小蛋糕让夏天走得时候记得带回去。
张菊花则进了堂屋，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看见大门口父子两回来，出了屋子拽着两个人到后院偏僻没人的地方说话。
“那张瘸子怎么说？”
夏铁林皱着眉头：“说夏天太瘦了，恐怕不好生养。”
夏建业默默点燃了一根烟没说话。
“什么不好生养？有小姑娘给他糟蹋就是他祖上积了八辈子德了！这钱我可不会给他退的！”张菊花一张嘴就暴露了敛财本性。
夏铁林冷笑：“我也是这样说得，夏天还可以再养养，到时候嫁给他不亏。”
夏建业不一会功夫就吸掉了一根烟，张嘴说道：“夏天这还小吧。”
张菊花瞪眼：“小什么小？村上夏海洋家的小子也才这么大，人家孙子都抱上了！人家张瘸子倒还愿意等她，说让夏天再长长，这可是天大的好人呢！”
这话说得就差说张瘸子和她家做得不是买卖，而是正常的结亲。
夏建业在家里本来威信就小，虽然心里不太赞同，找一个跟他儿子差不多一样大的孙女婿，但家里事情都是张菊花做主，他也说不过张菊花，就默默又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张菊花瞪他一眼，扬着笑脸跟儿子说起话，“没出事就好，这张瘸子说了什么时候带夏天过去。”
“过年前吧。”夏铁林问夏建业拿了一根烟也叼上了，“说是要打家具收整收整家里，等到过年正好带夏天走亲戚串门。”
“哟！”张菊花感慨道：“这以后我们打家具可方便了，这木匠真是什么都会做呢。”
说完又扒着手指算日子，看剩下的钱张瘸子什么时候给。
今年过年早，差不多再一翻年的一月份，那不是年底就能拿到钱了？
张菊花喜笑颜开，”行了行了，有了这话我心里倒是踏实了。“又交待儿子道：”你可看好夏天，可别跟她妈似的一样跑了。“
这话说得，夏铁林脸有些黑，不耐烦道：“她一天在学校呆着，能跑哪去？学校里可有我兄弟当眼线，出不了事情。”
说到这张菊花就有些埋怨，“让你把人送到学校去，我这心里一直惶惶的。”
“能出什么事情？”夏铁林冷嗤道：“拿了我兄弟的好处，不歹帮他办点事？行了行了，”他不耐烦了，“饭也吃了，人也看了，我这就要走了。”
张菊花惊讶，“现在就走吗？吃完晚饭再回去呗，不行就在家里住一晚。”
夏铁林皱眉，“住哪儿？就我们家那间破屋子，我腿都伸不开。”
张菊花刚要张嘴说话，夏建业打断道：“行了，让儿子早点回。”
她家男人说了，张菊花只好悻悻地住口。
夏娟目送夏天跟她哥上了车，灰尘滚滚，很快迷了她的眼睛。
她叹口气，其实她跟夏天也没敢说实话，这次出去要是能赚钱她就不回来了。这家里纯粹没把她当人，她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养猪才赚的钱，家里没给她留一分，觉得她的辛苦好像就是理所应当的。
要走了，她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夏天，不知道这孩子在她哥手下还要受多少苦遭什么罪。
摇摇脑袋，夏娟心想夏天记的她的电话，该交代她也仔仔细细说了，如果有事肯定会给她打电话的。
舔了舔嘴唇，夏娟很想带夏天一块离开，但她也不知道她出去后会面对什么，而且这孩子还要上学呢，也不知道夏铁林是怎么想通了才把夏天送去上学。
夏娟想等她稳定了，就带夏天出去看看。
午后太阳毒辣，夏娟很快后背起了一层薄汗，她又等了等，直到汽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才回了家。
而她这一走，直到一通紧急电话才召了回来。
周日晚上，夏天正常上晚自习。
夏铁林下午就出门去喝大酒现在也没回来，夏天背上书包拉上门。
对门的杨奶奶家也刚吃完晚饭，拉着小孙子出门散步，见到夏天小胖墩这回乖乖地叫道：“夏天姐姐。”
夏天低下头冲他笑了一下，杨奶奶观察着她的脸色，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讲。
上次的电话被林花挂断，事后林花电话又打了过来，杨奶奶忍不住埋怨她，林花沉默半响也讲了她的难处。
她和夏铁林分手后家里就给她介绍了如今的老公，两个人已经领证。
杨奶奶大吃一惊，原来林花和夏铁林过了这么多年两个人连个结婚本都没有，夏天一直放在老夏家户口本上，要说关系，她和夏天在法律上连亲属关系都不是。
不是她不想要夏天，是夏铁林几次三番拿夏天威胁她，索要钱财。
家里都让她把关系断了。
现在她的丈夫很好，男人带了一个女儿也是真心把她视作一家人。
她也是有私心的，不想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杨奶奶叹气，林花也不容易。
林花最后说道：“如果夏天有难处，你让这孩子给我打电话，我这边能在钱财上给予她些，其他的，我也做不到。”顿了顿，林花言语难过，但还是说道：“是我这个当妈不负责任，她要恨就让她恨我吧。”
杨奶奶在林花挂断电话前喊道：“等等！夏天给你留了话！”
林花静默听她说。
“夏天说，你过得好她就很开心了，让你好好的。”
“这孩子不会再打扰你了，你放心。”
电话挂断，林花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知道夏天是个温柔的孩子，却还是经常把自己的脾气撒在她头上，直到现在这个孩子都不曾说过一句埋怨她的话。
林花的肩膀突然搭上一只手，那只手的主人轻拍她的后背。
“别哭了，”男人搂住她的肩膀，“你要想那个孩子我们就接过来。”
林花震惊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她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男人却只是把她揽进怀里，“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婷婷，她的工作我给她做，说不定得知她还有个小妹妹婷婷还高兴呢，她一直希望能有个兄弟姐妹作伴。”
林花脸埋进男人怀里，闷声闷气道：“你不介意吗？”
男人轻抚她的后背，“要是我的女儿我也舍不得让她离开我。”
林花震动，再一次羞愧她不是一个好母亲。
男人笑着说道：“等我们把婷婷工作做好，然后规划一下家里，给她布置一间卧室，我们就亲自去把她接过来，到时候我就会有两个小棉袄了。”
林花哭着嗯道：“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