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企谷和雪乃同时看过去,心里没来由地感觉平静而舒适,像是二月的清风吹拂面颊。

店里只有老板自己一个人,模样和照片相吻合。

女孩走来迎接比企谷和雪乃,长发轻摇,脸上带着轻浅而真诚的微笑。

“客人们请入座吧。”

比企谷和雪乃打量这个女孩,真人看起来比照片更好看。

——这种好看不是指长相上的好看,给人更多的感觉是清秀。

标准的亚洲面孔,却不像个中东人;她的五官小巧秀气,眉宇间一抹淡淡的忧愁,嘴唇泛白而显得病弱,身量苗条地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走,然而嘴角的微笑却让这个女孩显得坚强乐观。

在这个女孩的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质,那是一种安静恬淡、干净剔透、以及坚强自立的气质。

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没做,就让比企谷和雪乃像是在一汪清池里看见莲花缓缓绽开,在西湖边看见一株杨柳随风飘摇。

……这样的女孩真的很容易让人怦然心动,却只关于精神的向往和心灵的怜惜,而绝非是关于性的冲动,因为一定没有人能在她的面前产生亵渎的心思。

于是比企谷心里忽然明白,难怪莱默会为了这个女孩抛去一切做那么多事情

——如果比企谷也能有这样一个女孩喜欢他,并与他私奔的话,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莱默。

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比企谷和雪乃一边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坐在面对面的两个沙发上。

“二位想要点什么?”

女孩嘴角噙着真诚的微笑,显露她对生活的态度,礼貌而恳切地问,声音温柔轻浅,和她的气质相得益彰。

比企谷看着这样的女孩,没来由地为自己之后要向对方宣布的事情而心生不忍。

还是雪乃开了口,她轻轻摆手,斟酌措辞,语气尽量温和,像是怕惊扰了小猫似的说:“什么也不要,我们只是想和您聊聊……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哎?找我?”

女孩愣住,睫毛轻颤,又很快回神,欣然回应,

“好啊,稍等我一下。”

她转身小跑,跑到柜台那边。

她弯腰,两只手把一把椅子轻轻抬起,搬到这边来。

“嘿咻。”她把椅子轻轻放在地面,伸手压住身后的长裙,坐在椅子上,看向两个人。

“……好了,请讲吧。”

“嗯……”比企谷和雪乃不约而同地为小心斟酌措辞而陷入停顿。

女孩乖巧地等待,安静地聆听。

“在谈话之前,请您做好心理准备。”比企谷提醒道。

“哎?”女孩眨眨眼睛,有点不知所措:“好、好的。”

"那,哈克耶小姐是吧?”比企谷叫出在资料里见过的对方的名字,“您好,请容许我们做自我介绍。”

比企谷和雪乃对视一眼,同时探手从风衣内口袋拿出黑色的小本本,打开摊到桌子上,推给女孩,

“我们是协会的探员。”

哈克耶的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失去血色似的,脸上礼貌的微笑维持不住。

“我……他……”

也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暴露还是对莱默出事的可能性而慌张,这一瞬间,她联想到很多东西,

“您猜的没错,我们是为莱默·阿尔哈萨德而来。”

“啊!”哈耶克捂住嘴巴。

这个名字已经有三年没有出现在过她的身边了,即使她日思夜想,即使她从未忘记。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名字会在某一天,被两个探员向她提及。

“嗯。”比企谷轻轻点头,语气尽可能平缓,

“他犯事了,已经被我们抓住了。”

“他、他犯的什么事?”女孩连连摇头,背后的长发摇来摇去,声音越来越低,“我们早就退出鞋教了,而且在鞋教的时候她就一直只炼药剂,从来不杀人的……”

“不是这个。”比企谷摇摇头,脸上越来越没有表情,为了克服心里的不忍,他让自己变得铁血,以至于连声音都听起来有些生硬,

“为了找到正21面体,他筹划了前不久轰动世界的劫机事件,以自己为诱饵吸引追杀他的鞋教徒,倒置飞机上几十位乘客身处险境,还差点暴露了诡秘的存在。”

“……所以,我们协会从营救飞机到之后勃然大怒围剿全国的鞋教,再到守护者真教排除最后的两个火种前往西南部的阿拉伯大沙漠,其实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很聪明,甚至可以说聪明的的可怕,整个亚洲的协会探员,还有全世界的新闻机构,还有整个伊拉克大大小小近二十个鞋教组织,都成了他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比企谷不加感情的客观评价让哈克耶像是被雷劈过,浑身颤抖地摇摇晃晃。

比企谷还说:

“谁能想得到呢?这个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点胆小的家伙,一直都在做很胆大的事情啊。

“……唯一遗憾的就是,他的聪明和胆大用错了地方。”

比企谷说到一半的时候,哈克耶就已经泪流满面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回来伊拉克,都不来看看我啊?

我想你……

她和他三年没见过面了,但她可以想象他过的有多不容易……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他能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什么正21面体啊……她知道他找那个正21面体都是为了她!

她因为莱默的存在可以安逸的在小咖啡店里自在的活着,可莱默却为了她被满世界追杀,还不惜算计协会,换来满世界的通缉和死亡的结局。

……可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哪怕没有正21面体,哪怕活不过几年,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她捂住胸口,心里既委屈又痛苦,胸腔里感到心如刀绞,疼到让她感到阵阵窒息,

她想哭,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可面前还有两个人坐着,所以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辛苦地憋着,越是憋着就越是委屈,脸上的眼泪也就更多了。

她从未有过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恨过自己,恨自己是个拖油瓶,恨自己让莱默走到今天。

——所以等比企谷说完,她立刻声音急促面色焦急地询问,哭腔里还有最后一点点希望:“那他……那他……”

“很遗憾。”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比企谷仍然很客观且很直接地告诉哈克耶:“他会死,这毋庸置疑,因为他触犯了不止一个协会的忌讳,如果不将他处死,协会不能服众。”

“啊!”哈克耶惊呼出声,面色惨白嘴唇铁青,病弱的脸上几乎看得见青丝,这个单纯的女孩丝毫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切心理变化都被“老谋深算”的比企谷支配着。

然而比企谷语气一顿,话锋转过:“除非……”

“除非什么?”哈克耶忍不住把手按在桌子上,上身前倾靠近比企谷,惊慌如小兽的泪眼波光闪动,带着哭腔的语气近乎哀求,“他是不是还有救?”

看到哈克耶和比企谷靠得这么近,雪乃眉毛一挑,探员的素质和为人的礼貌,还有对这女孩的怜惜让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

……比企谷不动声色拉开和哈克耶的距离,慢悠悠地说:

“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死。”

“因为我看得出至少他还有良知,他的动机并不邪恶,他的行为可圈可点,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在鞋教的时候没有害过人,甚至当鞋教徒如他所料劫机的时候,他并不是没有尝试过能否在劫机成为既定事实的情况下,救下其他人从而两全其美。"

“当然无罪是不可能无罪的,但如果他真心悔过,并愿意给协会提供帮助的话,他虽然不能摆脱牢狱之灾,但至少可以从立地处决变成终身监禁。”

“真的?他能够不死?”哈克耶神情激动,瞪大泪眼,“他要怎么做?”

“协会、确切地说是全人类,正面临一些麻烦,而这个麻烦和莱默有关系。”比企谷斟酌他的措辞,“现在,协会需要莱默到底帮助,但是他本人似乎有所顾忌。”

“也就是说,或莱默能不能改变他要面临的惩罚,就要取决于您的行动了,哈克耶小姐。”

比企谷看向哈克耶澄澈而跃动的眼睛,

“那么,你愿意帮忙吗?哈克耶小姐。”

“愿意!我愿意!快带我去!”接连两三句话,哈克耶说出来几乎没有任何标点的停顿,心里的急切显露无疑,她吸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做出坚强的样子,

尽管这个表情配合满是泪痕的脸蛋没有任何说服力。

“你一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比企谷的脸上绽开预料之中的微笑,与悄无声息却哭的难过的哈克耶形成鲜明对比。

他轻呼出口气,对哈克耶说:“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有句话比企谷没说:

如果莱默真的做出了贡献,成为破局的关键,那他虽然还是会面临终身监禁,但是作为交换,协会就不会再抓女孩了。

毕竟哈克耶过去是鞋教的圣女,按照规矩是应该被协会带走关押的,莱默可以让哈克耶免除这项惩罚。

……相信,这也是莱默愿意看到的。

……

于是,三个人在咖啡店里坐了几分钟,等到外面又来了一辆黑色大奔的时候,一行人出门上车。

现在门口停了两辆车,比企谷和雪乃坐在前面的车上,哈克耶坐上后面的车。

车队平稳而快速的穿行在路上,朝协会支部的位置前进。

“哈克耶,在阿拉伯语里面,是纯洁的意思。”坐在车的后座,比企谷闭上眼睛依靠在椅背上,表情疲惫,声音复杂,“人如其名,她真的像珠峰上的雪莲一样纯洁。”

“……可是这么纯洁的女孩,我却用肮脏的话术和圈套来对付她。”

雪乃就坐在比企谷的旁边,比企谷说话的时候,她就侧过头安静聆听比企谷说话。

“你不用自责的。即使你说话的时候用了些话术,但那并不是坏事啊。”雪乃轻声宽慰比企谷,“你是为了拯救世界,也是为了拯救人类,而且,还救了莱默与哈克耶两个人。”

比企谷轻轻点头,疲惫的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由衷地期盼道:

“但愿能成功吧。”

比企谷也不知道莱默的身上到底有没有破局的关键,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庞大的战场并不缺少他一个平平无奇的第四阶段。

他只能从莱默的身上入手。

当一个人只有一件事可以做的时候,无论这件事的可行性有多高,最后是否能够成功,都应该试一试——这就是比企谷现在的心态。

说不上孤注一掷,只是想努力试试看。

“……”车里陷入寂静。

前面的司机安静而缓慢地左右转动手里的方向盘,后面的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各自陷入各自的情绪之中。

在车上的比企谷忽然又想起自己在镜中世界见过的三个光团。

如果能利用起来那三个光团的力量……比企谷心里一动。

他尝试沉下心来,跑去大脑里的一切杂念,用自己的意念沟通好像是位于心脏位置的镜子。

——没有成果。

……

……

黑色大奔行驶回协会支部,比企谷和雪乃带着胆怯如初生小猫的哈克耶走进协会,从电梯下到负3层。

“就是这里了。”比企谷和雪乃带着哈克耶来到023的门前,惨绿的门、压抑的气氛没有吓到哈克耶,她的视线已经被门上的“莱默”字样填满。

她痴痴地望着这扇门,忍不住抬手想要抚摸,又强忍放下。

机械声音从门上传出来:

“认证通过:伊拉克协会支部总长,比企谷八幡阁下。”

“认证通过:伊拉克协会支部探员,雪之下雪乃小姐。”

“探视开始,请注意安全,勿过度接近。”

比企谷和雪乃不约而同默默退后两步,留下哈克耶在门前。

“咔嚓”一下,门开了,露出门后正躺在床上睡觉的莱默,两个从被子里露出的大脚掌正对门口。

开门的声音吵醒了他,他不耐烦地揉着太阳穴,一边床上爬起来一边嘟囔“能说的我不是已经都说了吗,我真的其他没有能做的了,你们怎么还……”

莱默的嘟囔戛然而止,他放在太阳穴上的手颤抖地放下,两只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各种各样几十种情绪一瞬间闪烁在他的眼眸,最后汇聚成止不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脸。

莱默与哈克耶,一个站在门前,一个坐在床上,痴痴又呆呆地对视。

一眼,

跨越了三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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