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壳不是透明的,姜司眠没看出什么，她关了声音，淡声道,“太吵了,把声音给你关了。”

时欢穿着红色的睡袍,径直走了过来，直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

她脸上的表情是姜司眠从未见过的阴沉。

是的,阴沉。

这张脸，在从前不管是发自内心,还是伪装起来时,总是挂着笑的，即便生气,也只是皱皱眉的事儿,而且转瞬即逝,这样的好脾气，还能有什么能让她这样动容。

动容到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像姜司眠动的不是她的手机,而是她的命。

不，这么说也不恰当，时欢对自己的小命也没多在乎。

姜司眠不生气，只是有些好奇，手机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让她紧张成这样。

时欢压着情绪,看到手机完好无恙,她脸上的异样慢慢淡去。

“你去洗吧。”她若无其事的对姜司眠说道。

姜司眠没说话,转身往浴室走,“记得把电话也调成静音，吵的很。”

时欢应道，“知道了。”

等姜司眠进去之后，时欢才打开手机，去看都是谁给她发的消息。

大概有百来条，对于时欢这样的‘社交障碍者’，百来条已经非常看得起她了。

大多数都是新年祝福。

小宋除了送祝福，还问她晚上吃了什么，时欢告诉她自己在姜家老宅，小宋发了一连串问号。

陆舟那边不仅发了祝福，还打了语音电话，时欢不接，他就发了几张特别伤心的表情包，时欢顺手给他回了一个恭喜发财。

程梦也回家了，她知道时欢过年在姜家，也没问她太多，自己连带两条狗一起，给她发了新年祝福，时欢回道，让她给叔叔阿姨带个好。

顾宸没加微信，只有手机号，给她发的短信祝福，还骚包的带了个玫瑰花，时欢想了想，也给他回的恭喜发财。

郑倩没私聊，而是直接在群里转了两笔账，时欢和小宋一人一个，五位数的红包，时欢没客气，直接收了。

徐春莹没发新年祝福，而是直接问她：什么时候吃个饭？

时欢回她：你没回家吗？

徐春莹回的特别快：我爸跟小情儿去泰国了，我妈跟她的小狼狗回老家了，我回哪儿的家？

时欢看着她发过来的话，一时间无言以对。

过了会，徐春莹又问她：找你吃个饭真费劲，初五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

时欢想了想，自己初五应该没事，就回她：你来我家吧，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徐春莹发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包：退下吧，老娘要睡了。

这边时欢刚回完她，退出来就看到周云绯给她发的消息，热情的邀请她初五去陆家吃饭，时欢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受欢迎，她回周云绯说自己约了人，不然初六去吧，周云绯连声说好。

除了几个比较熟悉的人，其他都是之前合作过的一些同事，其中还掺杂着步楚楚这类也不知道是敌是友的。

时欢回完已经觉得累的不行，她关了手机，走到床边准备去撤毯子到沙发上睡。

恰好姜司眠洗完澡出来，看到她的动作，她想都没想的说道，“睡床上吧，外面太冷了。”

时欢惊讶，暗道她今天良心大发了。

本以为后面她肯定要接其他不中听的话，但是姜司眠什么都没说。

可时欢不太想跟她睡一起，都这样了，还睡什么睡。

“要不我还是……”时欢刚开口。

“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不想睡，是打算让我睡沙发？”姜司眠看着她说道。

时欢愣了一会，在脑海里仔仔细细把这句话过了好几遍，试图把脑回路跟她调整成一个频道。

“我不是想让你睡沙发，你那么金贵的身体，哪能受得了。”时欢半揶揄的说道。

说完她似乎还不解气，“而且你那个心肝儿知道该怎么想啊，算了，我还是睡沙发吧。”

姜司眠盯着她看了半晌，说了句让时欢更加难以理解的话，“你睡床上，我睡沙发。”

“让你一次。”她补充道。

时欢张了张嘴，姜司眠从她手里拿过毯子直接去沙发上睡了。

这是在干什么？

时欢不想跟她纠结，既然她要睡沙发，那就让她睡吧。

没想太多，时欢直接躺在了床上，她把手机调成静音，就闭上眼睛睡了。

她睡的特别快，因为白天太累了，加上又喝了点酒，几乎是沾床就睡着。

姜司眠躺在沙发上，冷倒是不冷，别墅里地暖开的很热，热的她心里燥的慌，沙发很硬，很硌人，她不由想着，当时时欢睡在上面是什么感受，是不是也很不舒服，但是迫于她的压力只能委屈自己。

怎么可能不委屈？

她晚上没喝酒，所以意识特别清醒，导致脑海里都是和时欢相处的种种，过电影一样一帧帧闪过。

全都是她的好。

而自己呢，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从言语上羞辱她，精神上虐待她，一般人早就受不了了，她却还是硬生生受着。

如果不是白悠然回来，她或许还会咬牙坚持着吧，事到如今，姜司眠已经不敢奢想时欢还喜欢自己了，只想着，她能念着她哪怕一丁点好。

既然她想离婚，那就离了好了，就当是最后给她留一个好的印象，让她以后想起她，至少也不全是恶语相向。

姜司眠躺在那里，起初还睁着眼睛，后来眼眶实在酸涩的厉害，干脆直接闭上了。

床上，时欢睡得很熟，甚至因为做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梦，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时欢准时起床，她起来的时候，姜司眠也起来了。

两人和上次一样，一起进去洗漱，今天佣人没有提前进来收拾，时欢率先洗漱完，她出来后，走到床边拿起手机，似是想到什么，她快速的把手机壳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放到了包里。

等姜司眠出来的时候，时欢已经换好了衣服，她说，“我去外面等你。”

姜司眠没说话。

她们今天还得在老宅再呆一天，时欢心里有些急，不过她知道怎么也得撑过这一天，明天必须得去，去不了这事儿没完！

初一这天，时欢继续陪着姜司眠演了一天的戏，他们还去了祠堂里面跪拜了一次，老爷子近来身体很不好，他在旁边看着她们磕头的时候，一直在咳嗽。

那声音跟锤子一样一下一下砸在时欢的心脏上，她知道，老爷子不希望她们离婚，并且非常坚持，如果她和姜司眠离了，他知道了，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心里再不是滋味儿，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晚上吃过饭，两人起身一起告辞，时欢本来想自己上去拿衣服和包，周云卿随口吩咐佣人，“你上去把她们两个的东西一块儿拿下来吧。”

时欢刚想说不用了，佣人已经上楼了。

时欢和姜司眠等了一会，等佣人下来，时欢穿了衣服，就笑着和姜家人道别。

姜司眠先走出去的，时欢跟在她后面，一出来，她就长出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了，明天别九点了，八点行不行？”时欢问姜司眠。

春节民政局是不上班的，但是到了姜司眠这里，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姜司眠转过身，她看着面前这个和她一起立在无尽雪夜里的人，那双眼睛还是那么亮，只不过再也不是为她而亮了。

“好，八点。”姜司眠说道。

时欢松了口气，“快上车吧，你那么怕冷，冻坏了有人该心疼了。”

姜司眠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

原本下了雪，周云卿不想让她们走，但姜司眠执意要走，谁也拦不住。

车子开得很慢，时欢实在无聊，她去点车载音响，因为不太会弄，胡乱点了一通，突然开始放歌。

一首《口是心非》突然在耳边响起，声音还挺大。

时欢吓了一跳。

姜司眠则轻轻蹙眉。

时欢尴尬，“你还听这种歌呢？”

姜司眠解释，“车给顾宸借用过，应该是他下载的。”

时欢了然，她还琢磨姜司眠突然想不开听这个，她和白悠然那么恩爱，怎么想也不苦啊。

一个小时后，姜司眠把车停在御昆府门口。

时欢说了声谢谢，拿了包就准备下车。

姜司眠忍不住叫住她，“时欢！”

“嗯？”时欢一只脚都在外面了，她扭头看她。

姜司眠盯着她，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良久才道，“没事，注意安全。”

时欢笑道，“你也是。”

时欢走了。

姜司眠并没有立刻驱车离开，而是在楼下停了很久。

手机亮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是白悠然发来的消息，问她明天能不能去白家一趟，和家里人一起吃个饭。

姜司眠没有回复。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眼睑微垂，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好像所有人都比她要更了解自己，所有人都在骂她，骂她不珍惜，亦或是配不上。

爷爷也好，程梦和顾宸也好，就连她妈都变了口风。

然而姜司眠真的不知道吗？

她只是不想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