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历甲乙年水木日有风雨日”
“过去的那些事情我尚且还历历在目不曾忘怀，写下这些，不过是为了在我寂寥不见头的生命里留下一点他存在的影子，没有人会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也不会有人往上去想，但我却想千百年后，有人能知晓我曾满腔情意，炽烈又痴狂地挚爱过他。”
“他是天下间最好的人，是我独身踏遍千山，趟过万水，于荆棘深处寻到的归处。”
游鱼摆尾搅碎一池清水，丛荷摇曳，圈圈散去的涟漪水面倒映廊边两道身影。
“谁让你跟过来的。”
江岁寒的声音冰冷无波，但仔细去听，却能从这遍覆寒意的嗓音中窥探出几分紧涩之感。
他自然垂下被宽大袖袍所遮掩起的手微微蜷起，掌心因紧张而洇出微显粘腻的薄汗。
方才会间的那席话，青年听懂了吗？
其实江岁寒不明白自己在紧张些什么，又或许是因为埋藏在心底下那极其隐秘的念头作祟，使他在面对青年时下意识地将自己缩进坚硬无比的冰冷壳里，以逃避的姿态来面对。
好似他不去想不去看不去问不去管，那件事就能和没发生过似的。
他背脊绷得很直，如雪压不弯的青竹，但一颗心却早已如乱麻一般。
“师尊，”青年变声后的嗓音轻缓低沉，褪去了少年时期独有的清亮感，带着小小委屈，令人耳朵一痒，仿若柔软小刷轻拂而过。
“你说你闭关去了……”
江岁寒心下又难得有几分心虚，但他面上不显半分，“我去哪里需要和你交代吗？”
沉烨眸色一沉，在这冷淡的话语中忽然意识到，和江岁寒保持师徒关系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
——他从始至终想做的，都不是江岁寒膝下乖巧懂事的徒弟。
而且似乎，他找到了江岁寒从镜虚天出来后就不对劲的原因了。
青年上前一步，大半个身子都迈进了廊柱的阴影中，心中那股欲念在蠢蠢欲动，仿若盯着猎物许久的凶兽决定下爪。
他神情有些晦暗，却因为阴影的缘故让江岁寒看不真切。
然下一刻，沉烨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一字一句仿若惊雷。
“师尊去哪里自然不用向我这做徒弟的交代，只是师尊，那魔女说的是真的吗？在镜虚天里，我的成年期……”
江岁寒彻底僵住了身型，但他下意识做的却是以意念感知四周，见周旁确实无人方才安了几分心，倏而他意识到不能在沉烨面前轻易承认。
于是面无表情的仙师抬起眼，强行不让自己的神情流露半点异样。
可说谎这件事情于江岁寒而言也是第一次，他听着自己愈发快的心跳略有些含糊道：“不知道，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就是那般模样。”
到现在为止，除了身型上的变化外，江岁寒没有在沉烨身上发现任何，青年在历经成年期后的明显变化。
虽然他知晓尘无钰不会诓骗他，但既然还没有明显变化，他便能瞒得住青年。
这种事情……简直是……
垂下的手指攥紧成拳。
轻风吻过仙师垂下的长睫，青年上前了一步，高出江岁寒一头的身型隐隐有了几分压迫感，“那师尊又为何问我是否心悦于你？”
沉烨原本想一步一步靠近江岁寒的计划在这一刻彻底告竭，这些年的相处间，他自然清楚江岁寒是怎么样的一个性子。
他的师尊啊，嘴硬心软得厉害，却又有自己的原则。
沉烨原以为他可以在日积月累中慢慢靠近，让江岁寒习惯他的存在，可这一些只建立在江岁寒不疏远他之前。
成年期、心上人、醒来时□□的身体、江岁寒的疏离和他的异样，一切的一切无不让沉烨在脑中勾勒出一个模糊的真相。
他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人，这真相令他激动又令他失望，他喉骨吞咽滚动，这是一个极其隐忍的动作。
不过瞬息之间，沉烨心中就有了新的想法，他悄悄撒开密网，只等无知无觉的猎物自投罗网。
江岁寒眉心微微一蹙，为青年这咄咄逼人的态度而诧异，他看了青年两眼，“想问就问了，有什么问题？”
沉烨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不想把江岁寒逼得太紧。
“既然没有问题，”江岁寒往后退了一步，嗓音是不容半点拒绝的严肃，“你回去。”
他不能让沉烨深陷这危险境地中。
却不想青年只是垂眼定定地看着他，第一次违抗了江岁寒的话，“我不会回去的，师尊。”
江岁寒也来了脾气，他声音冰冷，如霜天寒雪，“你不回去，就不要认我这个师尊。”
他想这下子青年应该就会乖乖回去了，却不想青年只是踌躇了下就对着他坚定摇了摇头。
“师祖同意我留下来。”
江岁寒：……
江岁寒简直要被气笑了，这才几日不见，他这向来乖巧的小徒弟竟然就知道拿淮月来压他，好得很。
“随你。”
长袖一拂，江岁寒转身，连半个目光都不在给身后的青年了。
沉烨：……好像将人气过头了。
晚些时候，江岁寒的门被人敲响，他只微微瞥去一眼，犹豫了下，还是冷声道：“何事？”
“嗯？心情不好么？岁岁？”
含笑的轻柔嗓音令江岁寒一怔，他略有些急切地起身拉开门，垂下眼轻轻唤了来人一声。
“师尊。”
淮月带起门，□□的脚踝上铃声叮当。
“心情不好？为师来猜猜，是因为小烨儿？”
和尘无钰记不得人名不同，淮月最是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唤人，在这位向来疼爱他的师尊面前，江岁寒连声音都下意识温柔了下来。
“他不应该来的。”
淮月在桌边坐下，点亮了灯，他轻轻吹灭指尖火色，没有接江岁寒这句话，反而言语中满是回忆。
“还记得你刚来秋露涧的时候吗？”
江岁寒怔怔地看着白发仙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淮月声音间带着笑。
“你那时想和阿痕学剑，阿痕知你身骨不适，便有意为难你，还记得你那时是怎么做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