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是怎么做的?
江岁寒微微一恍惚,淮月轻柔的嗓音勾起了他记忆中已然有几分模糊的画面,如被擦去灰霭的镜面,重新明亮了起来。
对于柳风痕这位师公,江岁寒一向是十分敬仰的,可在他幼年时,却也十分地畏惧柳风痕。
不仅是因为初见时就被粗暴按在雪地里的深刻记忆,还因为柳风痕常年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的冰冷神情。
但江岁寒无法否认,他的这个师公确实特别的强,他曾见过演武场中,柳风痕以一敌数的强悍实力。
衣袂翩飞下,剑气如虹,一步一人。
半大的少年最是慕强,尤其在清楚自身的处境后,变强似乎成了江岁寒唯一的信念。
尽管对柳风痕有所畏惧,江岁寒却仍旧一步一步地坚定走了过去,向这位师公提出了习剑的请求。
彼时的柳风痕只冷淡地扫了眼身前矮小又瘦弱的少年,就拒绝了江岁寒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请求。
一句冷冰冰的不行让少年的心如坠冰窟,却又不愿低头半分。
那时的江岁寒还不似如今这般会隐藏情绪,他像不肯服输的小兽一样倔强地跟着柳风痕,却始终没法令男人动摇一丝一毫的念头。
少年人心高气傲并不觉得自己不行。
没有剑,他便削来竹枝为剑,没有招,他便在柳风痕练剑时旁观,一招一式千练百练。
直到青色的道袍下,疼痛敏感的身体上满是淤痕。
但纵使如此,江岁寒却也从未低头认输分毫,直到淮月无意间发现了在月下演武场勤恳挥招的少年。
“我记得阿痕起先就同你讲过,剑一道可能会随时令你殒命,你可曾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淮月笑了笑,似乎有些感慨当年那个不足他腰高的少年,长成如今这副清风明月的模样。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想和师公一样,做执剑守护的人。”
江岁寒瞳孔骤然一缩。
淮月:“有些风雨是他成长途中必须要经历的,你始终不能张开羽翼护他一辈子,这个道理是我的师尊教给我的,现在我把教给你了,阿岁。”
窗外下起了朦朦胧胧的小雨,江南烟雨如春,这已经是来到修卫庭的第五日了。
这几日间,聂晁多次邀请诸门诸派中人商讨如何对龙之计,江岁寒去听了两场就没什么兴趣了,都是些大差不离的争议话题。
如今看来,只要沉烨身份一日没被揭穿,他就都是安全的。
经过众多轮的商讨后,众门派还是决定先下手为强,无人不趋于利,只是是否要和魔域合作……在这一点上众人还是产生了严重的分歧。
没有人不想在龙的身上分一杯羹,但同时却又惧怕着属于龙的未知的强悍实力。
和魔域合作无疑能使他们的胜势更上一层,但相对的,却要将战利品拱手于人,这不是一笔合格的买卖。
有不少人在暗中打起了自个的小九九。
江不落从外而来,他放下伞散去衣襟沾染的水汽,反手将门甩得乒乓作响。
“这群人简直是疯了。”
自从淮月来到修卫庭以后,柳风痕就彻底不管明面上的那些事情了,每日只知陪着淮月去四处游逛,将神仙眷侣四个字贯彻到底。
当然也无人赶去打扰。
这二人性子本就如此,江不落本也想效仿一番将事情扔给江岁寒自己去潇洒,但在柳风痕的威胁视线中,也只得任劳任怨地扛起这杆大旗。
江不落:“想用魔域的东西,还不想按照约定的来,世上哪有这般好事情,难不成这些人真以为屠了龙以后就有能力去颠覆魔域吗?沉辞的野心大着呢。”
秋露涧必不会和魔族为伍。
江岁寒有些不置可否,一旁的沉烨替他空去的杯中添上茶水。
这几日间,沉烨明显感到江岁寒对他的态度已不如初见时那般强硬,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好似回到了从前一般。
这种改变自然是令青年极其欣喜的,只是在欣喜之余却又不可避免的忧心起来。
他师尊不可能突然之间就想通了,定然是有人和他说了些什么。
“他们决定明日就出发去寻找镜虚天。”江不落翻开瓷碗往前推了推,示意沉烨顺道给他来点,在泊泊的水声和茶香中,他嗤笑一声,“鬼知道那玩意儿明天又飘到哪里去了。”
“人家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就该庆幸了,这群人倒好,竟然还想主动去捣人家的家。”
屠龙是目的,镜虚天同样也是。
“也不能算是找麻烦,”江岁寒看了眼沉烨,微微抿唇,没有再言,但江不落却理解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叹了口气。
“也是,那件事和咱们脱不开干系,如此大的一个隐患在眼前,也不难怪那群人会提心吊胆了。”
在这种事情上,秋露涧要做到独善其身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纵使他们有尘无钰这样的一位半仙在,却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且不说尘无钰已经不管世事许多年了。
江岁寒其实有些不明白尘无钰让他来这一趟的目的,但想起仙人素手煮茶时的清雅模样,江岁寒又忽然心安了下来。
师祖总是不会害他的。
这几日关于镜虚天的消息已经送来了很多,既然决定明日出发,就说明已经是有了些眉目的。
江岁寒浅抿了口茶,有些后知后觉地忽然抬眼看对面的江不落,“师叔,你方才说,他们?”
沉烨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江不落轻啧一声。
“没错,他们。”
“虽然不想让魔域得逞,但也没人想去白白送死,娑罗沙华那魔女可精着呢,那枚龙丹上有以天道为誓的契约印,只要动用龙丹必需解印,不然那女人怎么会放心把龙丹留在修卫庭中,聂晁的面子能值几个钱?”.七
“不过只要他们和魔域合作,这事就别想拖我们下水。”
没人会不知道秋露涧和魔域间存在的深仇大恨,有柳风痕怒杀千百魔人的先例在前,自没人敢上前来自讨没趣,纵使是有那心念,却也没人敢和这位道君开口。
那纯粹就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
江不落微微一笑,笑得像只狐狸,“所以我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把龙珠交给师兄,要么就别想我们掺和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