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由别人嘴里出来,可能还有那么几分说大话,胡乱吹嘘的嫌疑,可从沈云昆的嘴里出来……

江岁寒抿了抿嘴,紧绷做一条直线的唇微微松了些,线条柔和的彷如流淌在崎岖山峦间的潺潺溪流。

沈云昆口中的七分,只会是他的最低把握。

“那你尽管去试试,”江不落十分了解他这个徒弟,没有万全的把握和兴致,他是绝不会开这个口的。

“不过死了的话,我可不会给你收尸。”

扇骨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手心,江不落一锤定音,他在养徒弟的这个事情上向来随心所欲,大部分时间都是任其自生自灭的。

与此同时,几个门派的主事人,包括聂晁都微微松了下眉头。

有人愿意出头,自然省了他们的事。

这话听着有几分不吉利,江岁寒眉心一拢,对面沈云昆却似无所谓般看着他一笑,但话却是冲着江不落去的。

“我可不敢劳烦师尊亲自来替我收尸,这不是还有江师弟吗?师兄疼你这么些年,收个尸不过分吧?”

戏谑的调笑冲淡了凝重的气氛,好像这件事在沈云昆眼中和吃饭睡觉一般轻而易举似的。

沉烨眉心紧拧,心下隐隐隐觉察几分不对,可硬要说,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这么一迟钝,就见江岁寒微微一颔首,道了个好字。

他去的话,至少能在危急关头保住沈云昆的命,江岁寒垂下眼。

“师尊!”

身后传来唤声,他的袍角被谁大力攥住,江岁寒转脸去,见青年焦急神情,他眸光柔了柔,“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那我……”沉烨想要说他和江岁寒一起去,他也可以去读那什么魔讯,然刚才张了个嘴,就被晃过来的沈云昆抽走了掌心的折扇,又被顺势在掌心间狠狠一敲。

“你什么你,小孩子家家的乱操什么心?放心将你师尊交给我吧,难道我还是什么凶兽恶龙吗?”

男人的话里似乎意有所指,又像是在刻意强调什么。

“总不至于将他一口给吞了吧?”

这话明明是在调笑,但沉烨却从中听出了彻骨的寒意,像春意暖阳时忽起的一阵冬风,似威胁又像是挑衅,宛如温顺无比的羔羊抬头间露出沾满血色的尖牙。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但等他寻去深究时,却只见这位师伯笑眯眯地低下头,人畜无害的和江岁寒交谈起来。

树桠的影子正好有一半落在他身上,明和暗的交界线上,沉烨好似看见了在人间和地狱肆意游走的鬼魅,无人能识。

他眸底陡然沉了下去,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为了能顺利读取尸体身上残存的魔讯,找出混迹在仙门中的奸细,聂晁专门给沈云昆腾出了一个帐篷,并且亲自在外护卫。

目的当然是不让任何人有任何借口前来作扰,这里面自然也就包括了沉烨。

青年站在江岁寒之前站过的位置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众弟子将青年的尸体抬放进帐篷。

这是一位凌霄阁的弟子,不过才刚入门的半大少年郎,本应有大好的前途仙道,却因为魔讯而彻底葬送。

沈云昆盘腿在尸体附近的蒲团上坐下,青色的纱袍散落四周,他一贯喜欢穿这种飘逸的水纱绸缎,在明亮的烛火下,似有一汪青湖围绕身周。

“师弟,”沈云昆笑着抬脸,眸中明亮又温柔,“要一直看着我,别移开你的视线。”

江岁寒微微一愣,他直觉这话听起来有几分奇怪,但尚来不及仔细去想,因为沈云昆已经闭上了眼。

只见他捏着银白法芒的右手款款抬起,沾染银芒的指尖在半空停顿,行云流水的符文一笔画成。

有点眼熟,江岁寒想,看起来有几分像是灵笼咒。

那是一种,类似于束缚和捕捉的咒法。

沈云昆手下的符文熠熠生辉,在他停手的一瞬间就化作流光,从尸体的鼻腔中一路钻了进去。

肉眼可见的,青年尸体开始抖动痉挛,一道道银白流光浮于尸体面上,它们竞相追逐吞噬黑气,宛如道道坠落星芒。

尸体抽搐的愈发厉害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能站起来活蹦乱跳似的。

江岁寒的目光一直不离沈云昆片刻,当真如他所言般一直在注视着他,直到……

沈云昆光洁的额头上开始一层一层地浸出冷汗,甚至连额旁的鬓发都被打湿了一片。

江岁寒心下沉了沉,这件事情做起来远不如沈云昆所说的那般轻松。

不消片刻,那些银芒就从尸体中钻出,只是已不似原来那般白净无暇,反而隐约见得其中黑雾乱窜。

它在半空中停顿了一瞬,忽然之间一分为二,一抹径直钻进沈云昆的身体中,另有一抹却如流星般飞速朝着江岁寒撞了过来。

怎么回事?

江岁寒瞳孔骤缩,当即要召剑格挡,不想那银芒速度更快他一步,直直撞进了他的眉心。

眼前骤然就黑了下来。

等他再有意识时,眼前明亮光线中轻纱曼舞,已是另外一幅景象了。

这难道就是魔讯要传递的讯息?稍作思索时,江岁寒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这个人,他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江岁寒有些发怔,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魔尊沉辞。

男人身着一袭艳色红袍,衬得面容更显白皙,他的长相偏于阴柔,狭长的凤目中是令人心惊肉跳的血色。

“揭穿他的身份,把他带回来,”他唇动了动,轻柔的声音响在江岁寒耳中,仿若催命的鬼使摇铃,欲要将人勾魂摄魄送入无间地狱。

“秋露涧,沉烨,呵,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

江岁寒瞳孔一缩,仿若一记重锤当头砸下,瞬间就从梦魇中清醒了过来。

他艰难地喘息几口,因那消息而空白的头脑还不曾转动,一抬眼,却正和沈云昆对视了正着,当下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喉间滞涩起来。

“师,师兄……”

不知何时醒来的沈云昆目光沉沉,面露凝重,再不复轻挑笑意,显然他也和江岁寒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阿岁,”他缓缓开口,声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老实告诉师兄,沉晔,究竟是谁?”

镇长听了,顿时轻吁了一口气,一众乡绅也都一个两个心里大石头落地。当即,马屁不要钱似的竞相拍了过来。.七

“九叔不愧是九叔,就是厉害!”

“……”

“九叔就是咱们任家镇的定海神针啊!”

“……”

“九叔不愧是茅山弟子,道法就是高超,我建议……”

一众乡绅拍马屁的功夫,当真是超凡脱俗,一个两个,张口就来,好像都不用过脑子。

“唉……”

九叔却是微微叹息。

“怎么,九叔,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患不成?”

镇长见了,心里一沉,连忙问道。

“是啊,九叔,这……该不会还有什么变故吧?”

有留心九叔神色的乡绅,也赶紧追问。

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这事,终究是关系到他们的身家性命。

“各位误会了,这件事解决的很是彻底,只是……贫道没想到的是,那孽畜竟然屠戮了黄宅上百条性命。

贫道当面,却无法拯救,当真是心中有愧。黄百万父子,也是遭了这孽畜的毒手,贫道同样是无法拯救。”

九叔叹息一声,面色沉重。

“诸位,这件事并不能怪我师兄的,人力终究有尽。那为祸的孽畜,乃是一尊准邪神,这种级别的存在,实力单打独斗,甚至比我等修道还要强上一些。

从他们手中救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