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寒心里一沉，呼吸滞顿，好似忽然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脆弱脖颈。
沉烨是谁？他是魔子，是龙，是前蜮魔尊沉吟的儿子。
这身份无论是哪一个被说出来，都足以让令青年在瞬间陷入群起而攻之的众矢之的。
江岁寒的眸光有些许细微闪烁，喉骨不自然的上下滚动了番，但最终归于平静。
有什么关系呢？沉烨无论是谁，都是他江岁寒的徒弟，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抬起眼，被灯色浸润粼粼的双眸染着一贯的固执和倔意。
“他是我徒弟。”
沈云昆神情晦暗，他眉头一跳，看着江岁寒的目光很是复杂。
从残余魔讯中解读出来的只言片语，令他十分清晰地意识到沉烨的身份并不简单。
可如今，江岁寒却不愿意和他透露分毫，甚至还对他充满警惕和防备。
意识到这一点，沈云昆的心里躁意渐起，但他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只是眉头微拧，眸底淌着几分失落，看起来似是对江岁寒这番举动有些伤心。
“阿岁，”他缓缓起身，朝着江岁寒走来，明明很是温润的青年，但此时却忽然给江岁寒带来了一种极具压迫的威慑感。
好似他前行的每一步都带来一片浓郁又粘稠的暗色。
“你不信我？”
青年背着光，眸底却浸着暗。
江岁寒神色不变，只下意识垂了垂眼，没有出声。
沈云昆款款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到我胸口，很小的一只，比阿月还要小。那个时候的你很像是迷路的小兽，躲在淮师伯的身后对外界充满了不信和怀疑，我那个时候……”
当着江岁寒的面，他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随着衣袖的撩高，米麦色的精状小臂上一个弯月形的齿痕格外明显，“还记得吗？我要去拉你的时候，你狠狠地咬了我，因为你……”
沈云昆含糊地略过了中间的字眼，“所以才留下了这个疤，但如今看来，我在你心里，竟全然不及你捡回来的那个臭小子吗？”
江岁寒心头微微一颤，视线落在那个齿痕上，他心里知道沈云昆含糊了什么过去。
是寒毒，因为寒毒，所以沈云昆手臂上的齿痕永远无法被治愈，成为了永久留下的疤痕。
不是这样的。
那双紧抿起的唇有些微微泛白轻颤，江岁寒担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下意识用力蜷起，将掌下的一片衣袖攥出褶皱。
那白皙手背上蜿蜒的青筋绷起，好似纵横在茫茫雪原的清溪，看起来既脆弱又有种别样的美感。
沈云昆不动声色地轻舔了下发干唇角，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诱哄，缓缓张开了布在暗处的网。
“阿岁，你不信任师兄吗？你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师兄？”
一声一声，江岁寒长睫颤得厉害，宛若落入蛛网的蝴蝶在濒死之际拼命震颤双翅，只为在危机中寻求唯一的生机。
“既然你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师兄只能将读出的内容如实和聂掌庭说了，”沈云昆的话音变得有些严肃。
“不是我不愿护着那小子，你要知道，倘若真出了事情，牵连的，会是整个秋露涧。”
脑中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断了，江岁寒猛然抬起眼看向沈云昆，里面是惶恐、是慌张、是无措，甚至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恳求。
他微微扬起的修长脖颈和下颚绷出流畅的锐利线条，一直深埋入青衫的领中，仿若优雅又令人着迷的天鹅垂颈。
这是沈云昆第一次在这个冷冰冰的师弟身上看到了主动的示弱。
他的那一番话好似细薄的锋利无比的刀刃，将包裹严实的蚌切开了口，露出里面鲜嫩无比的肉。
这是没有人能拒绝的盛宴。
男人的喉骨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滚，他走近江岁寒，在他身前缓缓蹲下。
沈云昆的姿态不复方才的压迫，江岁寒看着他，看着这个他信赖的师兄，朝他露出温柔的请求。
“和师兄说说，好吗？”
沈云昆方才的话无异于戳中了他的死穴，江岁寒自己是无惧的，但要是这件事牵连到秋露涧，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这些年来，他其实始终无法以一个正常弟子的身份来看待自己，因为他是不同的，所以他没有办法去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
而沉烨的出现，却让江岁寒在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丢下青年，让他一个人置身于这片充满恶念的世界中。
注视着沈云昆温柔的双眸，江岁寒轻轻吐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松了口。
“好。”
他无法忘记沈云昆对他的好。
虽然这件事情是少一个知道便会多一分安全，但沈云昆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加上魔讯里的事情江岁寒确实还不知该如何解决。
虽然他不想将沈云昆也拉下水，但无法否认，他的师兄确实好法子会有很多，说不准就能有什么可以解决眼下困境的办法。
想通了这一点，江岁寒三言两语，就简单地说了下当年捡到沉烨的事，至于沉烨是龙的这个事情，他稍做犹豫了下，仍旧没有对沈云昆说出来。
倒也不是他不信任沈云昆，只是连方才的魔讯中都没有提及，他此时说出来，怕是会多生变故。
沉烨今时不在镜虚天，镜虚天中当然就没有了龙，纵使众人可以顺利进去，找不到龙也只会无功而返，反而还可能还会将遇龙之事作其他幻术之谈也说不准。.七
不必在这个关头，将这件事情推上风口浪尖。
江岁寒神情不变，但是他却忘记了，魔子是龙的事情早已在修卫庭时，就已经被娑罗沙华当着众人面给捅出来了。
这也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知道，丢失的魔子就是那条龙了。
听完这番话，沈云昆看向江岁寒，被长袖遮掩下的手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指间夹着的灵珠。
“所以，沉烨就是沉辞一直在找那一条龙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