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然,”钟槐点点头,“此时非同小可,自当要速度行事,倘若那沉王八羔子要催动蛊虫,众仙必以为是魔尊所为。我现在就书信一封给昆仑,只是我这傻徒弟身上的蛊……”
沉烨立刻眼巴巴凑上来看江岁寒,“我可令其安睡,不受源蛊控制。”
“那就麻烦你了,”钟槐挑眉,又幸灾乐祸对江岁寒道:“师弟和我来,想想该如何给昆仑写信。”
江岁寒一颔首,对沉烨的眼巴巴视而不见,他一拂长袖,随在钟槐身后去了内室。
“你和那混小子……”见没了沉烨身影,钟槐按耐不住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你当是记不得他才对,怎么又在一起了?”
江岁寒微微抿了下嘴,“师兄,这就是我要找你的第二件事。”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记不得他半点,纵使可记得你们,也犹如雾里看花般,模模糊糊。”
“我曾以为,是在历劫时被天雷将记忆劈散,可古往今来,我却也从没有听说过哪个仙家,是在历劫时被劈散了记忆的。”
其实在看到江岁寒的第一眼,钟槐就知道他的小师弟会提及此事,只是没想到的是。
“那混小子没和你说?”钟槐诧异,“那你怎么和他混在一处了?”
神魂互换一事本就玄之又玄,他三言两语间,将看了沉烨日谱之事讲道,不曾想引来钟槐的哈哈大笑。
半晌他笑过了劲,一抹笑出来的眼泪,又叹气了口气。
“其实,当初你飞升后,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虽然我们也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飞升了。”
江岁寒微微一诧,什么叫做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飞升的。
钟槐想拍他的肩膀,又想起这个小师弟不喜和他人接触,于是收回手,“你还记得多少?”
江岁寒要张嘴,钟槐却冲他摆摆手,“你先想,我先给昆仑传个信。”
他反身从柜子底下摸出一面传音镜来,擦了擦镜面,贴上假胡子,神情严肃的和那端将事情一说,江岁寒只能见他胡子一耸一耸,不多会儿就挂断了音讯。
钟槐一抹脸将胡子丢开,这才道:“说罢。”
江岁寒道:“昆仑那端怎么说?”
钟槐嗯了一声,又道:“曲玉轩不太信,不过查呗,昆仑人多地大的,办法也多,待他查完估摸着就信了。”
“别说这个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事,说说你。”
江岁寒道:“我其实很多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但多少能模糊记得一些,只是里面没有沉烨半分。”
钟槐抹了把脸,又长叹了一声,“看来这天雷不仅没害你,反而还帮你将师祖的封印披散了些,不然你该做个逍遥神仙的。”
江岁寒一愣。
“这件事还要从围剿沉烨那事说起……”
天色渐渐晚了下去,昏暗的暮色将亮意点点蚕食,唯剩下天际间被夕阳染红的雾云印在水面上。
不远的村落早早飘了炊烟,城中却挂起一盏又一盏的明灯,不时有弟子从沉烨身边经过,闲聊之时亦留下了好奇的打探目光。
秋露涧中,已经很久没有来过生人了。
江岁寒从钟槐房中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不远处身坐高石的男人。
男人一袭玄黑锦袍唯有金边做饰,虽素淡却又十分大气,夜风将那长袍的一角和发丝卷起纷扬。
他单腿垂在一侧,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半边脸上的神情冷冰冰的,在身后越沉越暗的暮色中显得没有半分活气。
想起那些在仙界流传甚广的闲言,江岁寒心下忽然有了些许滞涩之感。
在那些过往的日子里,沉烨是否也是这般望着尘世万家灯火,却独身坐在高处一隅,冷眼纵观。
似乎察觉有人看他过久,男人微微侧目,眼底一片沉凉,可在同江岁寒对视的瞬间。
那双又黑又沉又肃杀的眸中飞快窜起抹暖意,似他身后夜幕下倏而窜上天际的焰火,将冷寂的夜空照得温暖又欢喜。
江岁寒微微一怔。
“师尊,”沉烨从高石上跳下,似摇着长尾的大狗一般朝江岁寒扑来,他握住江岁寒露在外头的手,察觉到温度后又心疼地往怀里揣。
“冷不冷?”
江岁寒摇了摇头,自打飞升以后,他已经甚少会觉察寒冷了。
手下的温度有些烫人,沉烨本体是龙,向来喜热,连带着身周的温度也高了不少,尽管不知他是何时坐于风中,但掌心间的温度却半分不少。
江岁寒的手贴在男人胸口,掌下是隔着皮肉胸骨传来的心脏跳动。
“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就一会儿。”沉烨有些讶于江岁寒的好说话,却并没有实话实说自己已经等他一整个下午的事,只是道:“那姓钟……钟师伯,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只是讲了讲从前。”
江岁寒望向远处,城镇中此起彼伏升起的明灯印在他眸底,衬得那双明眸熠熠生辉,如坠落些许星尘。
见江岁寒不多说,沉烨顺着那灯影望去,忽然道:“师尊想不想下山走走?我听路过的弟子们讲,今日好似是花夕节。”
三月初三,花夕灯会,明灯盏盏,倏而一道焰火在天边炸裂,落下无数星尘碎茫。
沉烨牵着他小心地避开人群,江岁寒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就应了来此凡世间赏灯,也许是男人的期待神情太过晃人,又或许是他独坐高台时周身的冷寂。
似这世间在他目中不过蝼蚁。
一声浅谈,江岁寒收起杂思,他独居天域一隅,甚少同其他仙家往来,自飞升后,便再也不曾见过如此热闹的灯火人间了。
他目中印着前方青年宽肩厚背,心中却念起午后钟槐同他讲的种种。
……
“当年镜虚天中,你渡劫失败后,是师祖用了半身修为护住你的一条命,后来……”
说到这里时,江岁寒记得钟槐看他一眼,那目中分明是闪有火气的。
“沈畜生拿你是天玄遗孤的事做文章,告知各派,抓捕沉烨是你大义灭亲,想挑拨你和这混小子的感情。”
他讲得这些事江岁寒全无半点印象,不过见他这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他抿了抿嘴,猜测道:“他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