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老公公说话间还不忘推搡她两把,“我也是念在你爹对我有恩情,我才保了你,你可得给我放机灵点,若是漏了馅儿,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盛长歌低着头轻嗯了声,推开了沉重冰冷的宫门进了里头。

头顶是黑压的天,脚下是冰冷的地。整个院子里只点了两盏烛火,因风吹摇曳竟生出几分恐怖气息。

“啊!”

盛长歌没留意台阶上坐着个人,且低着头,在这样的氛围下,将她的三魂七魄活生生吓跑了六分,手里的东西也乱七八糟的跌在脚下。

“你就是盛家嫡子?”话里显而易见的轻蔑。

盛长歌低头行礼,在这宫里能用这种腔调说话的也就只有当今的六皇子孟东风了。

“回主子的话,正是小女……奴,奴才。”

孟东风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轻哼了两声,传闻盛老头子克扣贪污的金银财宝富可敌国,怎么将这宝贝儿子生养的如此瘦弱。

那院子里的风一阵阵的竟快要将他吹跑了似的。

本就单薄的布料贴在身上,可见四肢纤瘦。

“小安子。”

“啊?”

“以后你就叫小安子了。”

孟东风起身利落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她也识趣的将东西收做一团揽在怀里,小跑着跟着他进了屋子。

“你跟着我干什么?”

“奴,奴才服侍主子歇息。”

“来吧。”

他随意的抬起胳膊,房间虽不算灯火通明,但他通身的气派也让她有些畏惧。

盛长歌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两手在衣服两侧仔细的擦了擦才敢去碰他。

盛长歌解了他的腰带,明明是平日里服侍嫡母做惯了的事,到了他身边竟然紧张的发抖。

孟东风皱眉,不悦之色已流露出来。

低头瞥见她的手,十指纤纤,像个姑娘家。

盛老头子怎么养出个这么娘的儿子?

“你很怕我?”

长歌摇头,“不,不怕。”

“那你抖什么?”

他的语气突然降了好几个调,盛长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这一跪,她膝盖痛的让她皱眉,也让孟东风懵了。

盛家的东西就这么点骨气?

“今晚在门口睡着,守夜。”

“是。”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到门口。

“我说的门口是门外。”

“是。”

又一阵狼狈出了屋子,将门小心翼翼的合起来,才算松了口气。

难怪没人想来侍候他,自己母妃失了宠爱,丢了性命,他也被关在这宫里一步也不能出,却还是脾气暴躁,听说宫人是来一个便骂走一个,来两个就打跑一双。

盛长歌心里惆怅,抬头见乌云闭月,又不禁想起她那位嫡亲哥哥来。

她是妾室所出,八岁时母亲没了,便去了嫡母房里,平日里虽是小姐,可做的都是婢女的活计。

她那位哥哥自小体弱,跟个大姑娘似的养在深闺,所以没几个人见过他。

但对她是极好的,平日里的瓜果点心,杏干蜜饯,都会给她留着。

所以,替了他进宫,她心里倒也没什么愁苦滋味可言。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再者说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是个极惜命的人。

她家还有位姐姐,盛家没落之前在宫里很得官家宠爱,如今出了事,早就一条白绫赐死了。

盛长歌怕这屋子里的人,是因为他母妃的死,和她家这位已经故去的姐姐脱不了干系。

第二日一早,孟东风是被院子里的扫地声吵醒的,他怒火中烧的冲出来正准备破口大骂,却见盛长歌正蹲在墙角低头拔草,本杂乱不堪的院子,倒生出几分整洁来。

他轻声走了过去。

盛长歌的视线里赫然印出一双鞋,她猛然清醒,连声道:“主子,奴才去给你打水洗漱。”

孟东风见她顺了一旁的盆就冲着小厨房去了,一时语塞。

“你用装抹布的水盆给我装洗脸水?”

盛长歌不敢抬头,小声回应道:“宫里就这么个能用的盆了,主子你就将就用用?”

话还未说完,面前的盆就被打翻在地,清凉的水倾覆在她身上,可畏是提神醒脑。

盛长歌扑通又跪倒在地。

孟东风心里起火,一脚踢在她肩上,她这小骨头架子哪里禁得起他这么一踢,整个都倒在了地下。

“你姐姐在宫里得宠的时候,那可叫一个威风,整日里耀武扬威,怎么偏偏有你这么个懦弱的弟弟呢?”

盛长歌吃痛爬起来,勉强撑着身子,依旧跪着。

送她来的公公说了,在这里想活着,就得将自己踩在土里,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傲骨雄心,在这宫里一文不值。

命如草芥。

活着可是个本事活。

“你知道你那位姐姐死的时候跪在地上求饶,嘴里一声一声唤着官家的狼狈模样吗?”

盛长歌的头又低了几分,整个脸几乎是贴在地面的。

他的脚狠狠的踩在她手生,本就瘦得见骨的手指几乎要折了一般,盛长歌咬牙忍着。

她知道他在拿她出气。

她忍着。

“即便她死了,你们盛家男丁充军,婢女卖入烟花之地,你这唯一的嫡子也只能做太监来服侍我这么个废弃皇子,我心里的恨也难平。”

他说这些话时脚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几分。

盛长歌整个身子颤抖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已然忍受到了极限。

“奴……奴才,不知道盛家的事,奴才得主子赐名,叫小安子……奴才,奴才只知道好好服侍主子。”

他松了脚,却仍然不解气,这个嫡子越委曲求全,他心里的火就越演越烈。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恶狠狠的在她身上补了一脚,“滚!”

盛长歌蹒跚从地上起来,捡了被他踢到角落的盆,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门。

她将哭泣的呜咽声吞进了肚子里,将就那院子里两口大缸的水洗了把脸。

还是挨不住身上的痛,跌到在地上。

盛长歌抹了把脸,心下已经明了,这只是个开始,盛家得罪的人,盛家姐姐在宫里欺凌的人,一定会拿她这位“嫡子”出气。

一时不知道官家将她丢在这位失宠六皇子宫里是福还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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