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艰难的爬起来,顾不得脸上的泥土,忙扶住篱笆,见那秀才正准备进屋,忙求救道:“公子,公子,求求你了!”
吕秀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又声泪俱下的说道:“郡府里头的人都是些畜生,他们为了抢我,不惜杀了我家相公,我……我家中还有瘫痪在床的婆婆,腿疾的公公,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求求你,救我一命吧,我若是死了,我家那些孩子可怎么办?”
吕秀才见身后追赶之人并未赶来,想来把人藏进来也无妨,总之他没瞧见。
于是,忙小跑着上前,开了门,将她扶进屋子。
不过一间土坯房,都是用泥糊的。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条板凳,炕上的棉被虽旧,但洗的很干净。
屋子也算整洁,唯一喝茶的两个杯子,都有小缺口。
吕秀才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又将灶炉里的燃烧得火红的木炭夹出来,放于一个只剩半截的瓦罐里头,放于她的脚边。
“烤烤火,暖和些。”
她忙道谢。
“家中没有什么粮食……你先垫垫肚子。”
他端来了蒸好的两根红薯放于木桌上。
这句话刚刚说完时,他肚子叽里咕噜的响起来,盛长歌估摸着这是他的午膳。
“多谢公子,我若是吃了,你怎么办?岂不是要挨饿了?”
他坦然一笑,“无妨无妨,我一个大男人的,饿一顿没什么,你快吃,凉了就噎人了。”
盛长歌捡了红薯咬了一口,是甘甜软糯的。
吕秀才又忙盛了一碗汤给她。
她犹豫半天,开口道:“看来大家都知道郡府的人是如何残暴的。我见村民们都怕极了,唯有公子你,虽身居陋室,可一腔侠义心肠,奴家多谢公子搭救。”
吕秀才听了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一双手都握紧了,咬牙切齿的说道:“我与郡府有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只可惜,我年年考,年年落榜,不能谋取一个功名,为周围村庄谋福祉……实在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哎,这世道是官官相护的,即便是你高中了,当个小官又如何,郡主在冀州一手遮天,哪里有什么法子。有冤无处可诉,只盼着来生投个好地界吧!”
吕秀才长叹息以掩涕,“我同窗好友听说官家到了冀州,所以想去告御状,不知怎么的走露了风声,人还未到冀州郡府,半路就死了。如今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实在可怜。”
盛长歌见他提及此事,忙顺藤而下,“官家在冀州?”
“是,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吗?”
她摇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吕秀才的目光漠然落在她手上,“我去给你添点水。”
盛长歌点头,并未多心,直到他举了把糙得不像样的刀架在她脖子上。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压根不是什么农妇,我家夫人也常年做活计,她的手可不像你的手这样!更何况你说你家中婆婆卧病在床,公公瘫痪,若真是如此,你这手怎么也不该如此,听着你声音估摸着不过十五六,你哪里有什么孩子!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盛长歌搁下手里的红薯,随手抓了衣角擦嘴。
她转头看向吕秀才,吕秀才的身躯微微颤抖,两手握住刀柄,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盛长歌轻笑了两声道:“看你像个病秧子似的,没想到还挺聪明,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了,我这般来见你,也是不愿走漏风声,我乃是,官家身边的人。”
他一听,仍然存疑。
“你怎么证明?”
“证明?我今日来就是为了让你将你收集到的罪证呈到官家面前,我告诉你,明后日官家就要动身了,你若是晚了,以后这样的日子遥遥无期。我们也想帮忙,可惜无从下手,因而得知,你有证物在身,我们正好有个人证,如此人证物证俱在,不容抵赖。”
吕秀才放了手中的刀,“你真是官家的人?”
“你有一分警惕也是好的,这物证我不碰,你拿着。我先领你入城见过我家主子,明日再到官家身边,你有何冤情在官家面前尽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到时候你就是救冀州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的英雄。”
吕秀才摇头,掀了长衫坐下,“我不想做什么英雄,我只是见不得他们仗势欺人,鱼肉百姓罢了。”
盛长歌拱手行礼,“吕公子,我敬重你的心肠,只问你一句,你可愿意?”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一手握拳拍在桌上,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好,反正我孑然一身,我的命不值钱,我若败了,来生投个好胎,我若胜了,解救的是千万人,我同你去。”
于是,盛长歌在门外等候,吕秀才换好一身衣裳,拿上包袱准备出发。
那衣裳比之前那件看起来要崭新许多,是件八成的新衣。
他也留意到盛长歌的目光,“这是我家夫人给我做的,我只穿过两三次,她的手艺很好,她被带走的时候已经有三月的身孕,我只恨我自己当时懦弱不堪。所以,这几年我一直苟且着,就是为了今日。”
盛长歌酸了鼻尖,“守得云开见月明,你家夫人若是在天有灵定然不会怪你。”
吕秀才转头抹泪,“她,她虽然有些粗鲁,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可家中粗活累活,耕地种田,都是她,她只管让我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用**心,我也不嫌她身材相貌……人这一辈子,如白驹过隙,可有的心情更长,如高山大川,连绵不绝。”
盛长歌似乎能感同身受一般,也红了眼眶。
二人悄摸的出了村,因为方才一事,家家户户都家门紧闭,所以也没人留意他们二人。
淮玉早已等候多时,二人上了马车,盛长歌从里头取出包袱,“你换这身衣裳,免得别人生疑。”
她掀开帘子出来与淮玉并肩而坐。
“哎……”
“怎么,如今大局已定,你还不高兴?”
长歌的目光落在前头宽广的道路上,“高兴,可是……逝者已去,不能复返。”
淮玉轻笑安慰她,“若是阴阳之间自由来回,岂不是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