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玉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你笨你就不机灵,这不是明摆着吗?这姑娘肯定知道她这模样对于她来说是把利刃,如今正见缝就钻呢。”

盛长歌揉着自己的头,“我的意思是说这一切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淮玉摊手,夹了桌上的蟹黄包咬了一口,“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不是答应主子说到了之后好生去打探打探吗?”

他举了自己的胳膊,“我这不是受着伤吗?”

“强词夺理……”

“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还批评起我来了?”

盛长歌盛了碗小米粥搁在他面前,“不敢不敢,我们做徒儿的呢,自然是勤勤恳恳,尊师重道的。”

淮玉端了小米粥喝了两口,见盛长歌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险些呛着,“行,行,我怕了你了,容我休息休息,待会师傅去给你打探还不行吗?”

盛长歌点头,又想起方才二人玩笑间,淮玉的话,他这么财迷就为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师傅,我怎么从来没提你提起过你的事?”

她只知道他身上这对峨眉刺乃是他姐姐所留下的唯一遗物,旁的她便无从知晓了。

淮玉轻笑了声,这声很沉重,面上的笑容也不自在。

盛长歌忙改了口,“是徒儿的不是,我不问了。”

淮玉搁了手中的碗,伸了伸懒腰,“把这桌子归置归置,待会师傅给你讲个故事。”

人在江湖,淮玉已经快忘了自己来自何处,好像在成为“盗圣”之前的事,都是上辈子的经历了。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自然不会一得空就感怀平生,未免太娘们了些。

如今,盛长歌提起来,回忆就好像涨潮的水,一涌而上,将本浑浑噩噩的他,拍的清醒。

淮玉出生于蜀地,家族世代为皇家卖命,挣得是头尖舔血的钱。

他们一族,效力于长公主,也就是孟东风的亲祖母。

家中被人灭门的那日,淮玉不足十岁……

“快走!英子!快带弟弟从密道里走!”母亲说话之间塞了一块玉佩在姐姐淮英手中。

她的手掌满是鲜血,血是他们父亲的,此时他浑身是伤,正用身躯抵住门。

屋子里头的仅剩的几名家丁,正抬了桌椅往门口放。

“老爷,快到这边来,用桌椅将门抵住,可撑一段时间……”说话间几人忙将他扶到另一侧。

他已经没了力气,气息微弱,别说挪动身子,就连开口也困难,他的目光落在两个孩儿身上,含着泪光。

淮玉已经被这样的场面吓呆了,整个人木讷的站在那里,他看着父亲的脸,苍白且布满血,他的胸口插着一支箭,正有鲜血从他里头流淌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裳。

母亲是个英气的女子,头发如同男儿一般束起,她识文习武,一身正气。

淮玉从不曾在她身上窥见一丝柔情,她总是板着脸,皱着眉,可此刻,她的眼中满是慌乱。

“英子!”

淮英被母亲的呼喊声拉扯回现实,屋外刀剑相向的声音还未听,惨叫声再耳边此起彼伏,血液喷溅出来洒在窗户纸上。

父亲已经断了气,围着他的家丁,哀伤的目光落在母子三人身上。

“玉儿,你看着母亲。”母亲手上的血还未干,她抓起淮玉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看清楚母亲的样子,好好记在脑子里,别忘了……”

母亲说这话时有些哽咽,淮玉愣愣的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母亲又转头看向淮英,嘱托道:“出了密道往北去,记得母亲跟你说的话,弟弟年幼,你要保护他,从今日开始你们就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了,要更坚强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道里头活下去……”

淮英手里握着令牌,硬生生将眼泪憋在眼眶中。

母亲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最后这一次拥抱是短暂的,她推了孩子们一把,别过脸不再去看,只道一声:“快走!”

家丁们一拥而上,将两人推入密道里头。

淮英的手是温热滚烫的,她拉了淮玉,目光坚定,步伐急促,淮玉几乎是被姐姐拖出来的。

他不知道路上摔了多少次,衣裳摔破了,膝盖擦破了,手肘流了血,可他明白,脚下的步伐不能停。

身后追赶的人来的很快,家丁虽有些武功在身上,可是也接二连三的倒下。

淮英将他摁住,“蹲下!在这里等我!”

本就狭窄的密道因为几人的到来更显得窒息。

几人将两个年幼的孩子围住,淮英取了别在腰间的峨眉刺,目光中难掩怒火,“来啊!让本姑娘瞧瞧,是什么品种的狗,这么会咬人?”

淮玉知道淮英一向勤奋刻苦,练功时她身上的淤青伤痕永远比他多。

他不解,姐姐这样拼命是为何。

好像,这时候他找到了答案。

淮英好像黑夜中的风,身姿轻盈但招招致命。几人捉摸不透她的招式,更架不住她如此凶猛的进攻,没多时的功夫就倒地不起了。

有血溅到淮玉的脸上,还带着温度。

不等他反应过来淮英已经拉了他的手冲出了密道。

二人流露街头,大家都在说,长公主造反了,要推驸马爷做皇帝。

整个朝堂已经乱了,江湖也在一片血腥之中。

听说当今皇帝已经痴迷于吸食五石散,神志不清,他膝下的孩子个个年幼,无能继承大统的人。

唯一能与长公主对抗的是桓王。

桓王与当今皇帝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自然不会将这大好河山拱手让给一个外人。

于是,淮玉一家也跟着受牵连。

淮英捧了淮玉的脸,“淮玉你记着,我们的仇人是桓王,是他的人杀了父亲母亲,是他们杀了淮家一百一十九口人……”

淮玉开了口,自从那晚以后,他第一次开口。

“姐姐,是一百二,还有阿满……”

阿满是淮玉从小养到大的狗。

淮英轻嗯了一声,转头抹去了眼泪。

“淮玉,从此后就只有我们姐弟二人了,整个淮家,就只有我们了……”

淮玉一双小小的手臂环抱住她,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声音软糯道:“姐姐,你哭一下吧……别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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