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英摇头,两手捧着他的脸,“姐姐不哭,淮玉你记住,你也不可以哭,男儿有泪不轻弹,你是我们淮家唯一的男子了,姐姐身上的担子早晚会交到你的肩上,你要赶快长大……”

他如今还年幼,不太明白其中的含义,但见姐姐如今严肃的面庞,也坚定的点了头。

姐弟二人一路北上,如今正值冬季,北风寒冷,加之桓王的人还在搜索二人,他们不敢抛头露面,只能在夜里赶路。

夜里,城隍庙。

“姐姐,我冷……”

淮英麻利的脱了外衣裹在淮玉身上,她的语气颤抖着安慰他,“忍忍,等天亮了出了太阳就暖和了。”

淮玉看见淮英将令牌与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小心放在怀中,他知道,外面兵荒马乱,桓王的人在找的就是姐姐怀里的东西。

淮玉扯了外套,一双手满是冻疮。

“姐姐,你穿上吧。”

他想,多穿一件衣裳,把这东西保护起来……

“没事,”淮英摸了摸他的头,语气温柔,“姐姐的功夫你可是亲眼见识过的,怕什么?”

夜里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踪,姐弟二人相拥着取暖。

北上的路途遥远,淮玉病倒在淮英怀中。

他迷迷糊糊之间瞧见姐姐跪在药店门口磕头哀求老板替他看病,可世道艰难慌乱,没人愿意伸出援手。

淮英无奈,背着他在石桥街上卖艺。

彼时的二人,身上的衣裳破烂不堪,两具身子骨瘦如柴,面黄肌瘦。

可姐姐是个有骨气的女子,虽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却将头发梳的整齐,面庞洗的干净。

看病的钱有了,可行踪也暴露了。

药刚刚熬好,淮玉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那些追兵就将二人团团围住。

他体力不支,几乎要晕倒过去。

淮英虽有武功傍身,可也架不住这么多的高手。

淮玉眼睁睁看着她的峨眉刺被人打落在地,剑鞘对准了她的喉咙,来者声音低沉有力,“东西在哪儿?”

淮英一双眼带着恨意,咬牙不肯开口。

他知道这个小丫头嘴硬得很,于是将矛头对准了角落里头的淮玉。

淮英有些急了,“住手!你要是敢动我弟一根手指头,我取了你的狗命!”

听者不屑的笑了两声,拍了拍手,“不得了,不得了,好大的口气,这知道你这副模样像谁吗?很像你的母亲,不过……你母亲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硬气。哈哈哈哈,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你手里的兵符和密信重要,还是你弟弟的命重要。”

淮英气红了脸,整个眼眶里都是血丝,她的脸色吓人,挣扎着想扑到这人跟前,将他撕咬得粉碎。

淮玉被人拖到跟前来丢在地上,本生病的他,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摔,整个人跌在地上。

那人抽了手中的剑,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就贯穿了他的手掌。

“小丫头,你可想清楚了?”

淮玉因疼痛大叫起来,他的全身冒着冷汗,抬眸看向姐姐。

他摇了摇头,声音颤抖,“姐姐,不可以……淮家的儿女都是有骨气的……”

淮英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

淮玉第一次见她哭,小时候练功被责骂时姐姐不曾哭,眼看着淮家被灭门的时候,她不曾哭,逃亡路上艰难她不曾哭,如今,她哭了。

淮玉咬牙忍着痛……

那人的力度加大的两分,他在呐喊之中晕了过去。

再一次醒过来时,他已经在葵花派里了。

淮英说,兵符给了长公主的人,驸马爷,不对,现在是陛下了。

桓王等人被捕,淮家的仇报了。

淮英拉着他上了山,二人坐在岩石上头看天边正西沉的太阳。

淮玉手上的伤已经结痂,他愣愣的看着那夕阳,低声道:“姐姐,天下安稳了,我们去哪儿?”

淮英的笑容很勉强,“我们就在这儿,哪都不去……”

他知道,不是不去,而是去不了。

葵花派的人救了他们,是有利可图,派里如同他们这样的孩子很多,他们会被层层筛选,只有有用的才能活命……

天下太平于两个孩子而言无关紧要。

他们姓甚名谁,无关紧要。

淮玉记得,姐姐很久没有笑容,她对自己也一日比一日严厉。

他常常没在姐姐身上看到母亲的影子。

“姐姐要出去一趟,有很重要的任务。”

淮玉低着头,提着脚边的石子,一言不发。

“淮玉,你不可再任性了……”

“你说过陪我过生辰的。”

淮英叹了口气,调整了语气,安慰他:“你又不是就这一个生辰,以后的每个生辰姐姐都陪你,好吗?”

她取了腰间的峨眉刺递到他面前,“送给你了,姐姐最宝贝的东西,如今是你的了。你要好好练习,姐姐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淮玉点头,并不知道这一别就是永远。

失去姐姐的那年,他年仅十二。

十二的这年,他明白了,淮家只剩下他一个了。

淮玉好像变了,变得勤奋,刻苦。

但他不再拘束于葵花派的日子,四大长老待他很好,给了他来去自由的权利。

他曾对盛长歌说,葵花派没了,是真。

可派中的人各奔东西是假。

底下的人叫他一声大师兄,自然听他的差遣。

他想遣散众人,自此后大家相忘于江湖,可葵花派盘根错节,其中的秘密太多,官家绝不会留活口。

于是他被安排到太后面前,又阴差阳错的到了孟东风跟前。

淮玉是赌上了全部选了孟东风。

因为他是至交好友,也因为他承诺大局定下的那日,他会给葵花派众人自由。

盛长歌看着淅淅沥沥又落下来的雨,心中沉重,她从来不曾想过淮玉身上肩负着如此重任。

他的肩头压着淮家的希望,也压着整个葵花派人的性命。

“师傅……”

她欲言又止。

淮玉看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轻声道:“怎么就伤感起来了?”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沉默着一言不发。

“你如今明白了为何我一再说你不可因儿女情长误了大事。”

盛长歌点头。

“师傅,葵花派的人心甘情愿跟着你,他们是因为你这个人,不是为了扶主子登上东宫之位……”

淮玉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对得起他们如此信任,这是不可辜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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