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歌笑了,这一笑多少带着几分苦涩。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八岁时死了母亲,从那时起就见惯了宅子里头的勾心斗角,她在嫡母身边做个丫头,平日里挨打挨骂是家常便饭,底下的下人欺辱她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忍受着,对于这些已经麻木了。

若不是盛家遭了殃,她那位父亲只怕想不起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盛长安倒是位好哥哥,可自身难保,不过是可怜她罢了,就像可怜路边泥污里头的一只猫狗一样。

她从来不相信这世间有真心可言。

孟东风对她如何?

她喜欢他,崇拜他,她愿意将自己交给他,把自己仅有的一颗心交给他,可她也时刻提醒自己,他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她不能生出占有他的念头。

因爱生恨,若有了恨,就会痛苦,就会互相折磨,那样的日子,如何过的下去。

她若是想将全副身家压在一个人身上,那么从一开始她就输了。

她是眼睁睁瞧见的,院子里头那些姨娘也好,侍妾也罢,甚至于那些通房丫头,最后又是什么下场?

得罪了嫡母的,她随便找个借口,便发卖了。

若是运气好,有了身孕的,最后也像她母亲那样,一尸两命。

一个小小宅院尚且如此,更何况后宫呢?

她见过妃嫔们的手段,她不想整日提心吊胆,甚至于睡觉都不踏实。

她究竟想要怎样的日子,盛长歌也说不上来,那原是她不敢奢望的,如今这样的光景,已经让她知足了。

“那又如何?我嫁了他又能如何?他要做太子,未来就是天子,天子有三宫六院,妃嫔无数,我又是什么?我自问不会阻碍他的前程,他心中也应该明白,我不过是这万花丛中的一朵罢了。”

淮玉的表情是僵硬的,他以为盛长歌想到这些会痛哭流涕,或者痛骂孟东风,不曾想她是这样的冷静,冷静到他这个**湖都觉得不可思议。

“师傅,你还有想说的吗?”

淮玉摇头。

“睡了,明日见。”

她利索的躺下,裹了被子翻了身,只留了个瘦弱的背给他。

淮玉轻拍了她的肩头,转身出了屋子,正撞见孟东风手里捧着一碟子蜜饯站在门口。

淮玉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到外头说话。

孟东风的牙都咬紧了,他的目光几乎是呆滞的,一双手都在轻微颤抖,额上的青筋暴起。

淮玉真怕他动怒冲进去将盛长歌拎出来暴揍一顿。

于是,他忙勾住他的肩头,强行将他带了出来。

孟东风坐在石凳上,捧着手里的杏干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咀嚼着,恨不得这是盛长歌,他一口一口的将她吃干抹净。

淮玉看着他的模样不自觉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孟东风抬眸瞥了他一眼,“做什么?怕我先吃了你?”

“你心情不好,我不惹你。”

孟东风冷哼了声,“别介啊,我是谁啊,我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哪里比得上您呐,你是堂堂盗圣,威震江湖,这江湖上的人见了您,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的,您说是吧。您可不是省油的灯,您的徒弟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呀!”

淮玉捂脸哭笑不得,他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他和盛长歌还真是不相上下。

“行行行,我不是省油的灯,我是那地沟里头的老鼠,田埂上的蚂蚱,腐尸上头的蛆虫,您满意了吗?”

孟东风将手中的蜜饯递到他跟前,淮玉捡了一块丢进嘴里,一时酸甜的口感直勾的他口腔拼命分泌唾液,这味道甜而不腻,略有些自然的酸味,是盛长歌喜欢的,可见孟东风的用心之处。

“你说她的脑子里头都装着什么呢?我是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了,她倒好,左右不过都在权衡利弊,整日精打细算,比那峨眉山上的猴子还要精明些。”

淮玉嘀咕了两句,“峨眉山的猴子能和她比吗?”

孟东风点头,“你说的有理,她得和猴子们的爷爷比。”

“谁?”

“齐天大圣孙悟空啊,人家不过七十二变,我瞧着你徒弟还多一项。”

“什么?”

“翻脸不认人。”

“哪有。”

孟东风挪动开蜜饯,推走了淮玉的手。

淮玉正吃的上头意犹未尽,忙改口道:“是,是。你说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孟东风颇为满意,将剩余的蜜饯都塞进他手心里。

“我该如何才好?”

淮玉皱眉,“这种事我哪里有经验?”

“也是,你是单恋。比我更惨。”

淮玉觉得自己背后被捅了一刀,“什么?”

孟东风搭上他的肩头,长叹一口气,“哎,好兄弟感情的路上慢慢熬吧……”

孟东风提及此处,淮玉更添心乱。

白月疏与仰星沉恩爱非常,她平日里是最不守规矩,最没体统的一个人,做什么都我行我素,在仰星沉面前活脱脱一个良家小媳妇,温柔可人,体贴入微。

两人还真是登对,这些日子里头,在城里施药看诊,来者无一不说二人是天作之合。

淮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喝酒去?”

“明日还得外出。”

淮玉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势头,“小酌两杯而已,又不碍事。”

这句话正中孟东风下怀,他本来就烦闷,淮玉有此一说,他心中的苦楚似乎有了宣泄的由头。

于是,二人勾肩搭背去取了酒来。

本是说好的小酌两杯,不曾想这酒越喝越上瘾似的,只喝的二人是晕头转向,不知所云。

孟东风迷迷糊糊的往盛长歌这头来,他脚底不稳,推门而入,将床榻上的盛长歌吓了个魂飞魄散。

待她借着昏暗的烛火看清楚来的人时,忙起身扶住他。

酒气随着深夜的风扑面而来,直熏得盛长歌皱眉,“你这是喝了多少?”

孟东风挣脱开她的手,自顾自的往榻上走去,盛长歌转身往门外打量了一番,若是他这副模样让底下的人瞧见了告到官家面前只怕免不了一顿责罚,确认无人以后,才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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