亳州陈刺史家中有一女,年芳十五,虽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养在深闺里,但早已名声在外。
长的算不上天上宫阙的仙子,但在亳州这一地界,也是出落的亭亭玉立,见过的夫人小姐们无一不对她称赞有加。
陈纯熙自小便读书识字,满腹文墨,即便是和秀才们在一起,也是能对上一两句的。
她的规矩礼仪请的是宫里头的嬷嬷亲自教导的,自然比旁的姑娘们更优秀上两分。
她是注定要嫁给皇子的女子。
这是父母亲常对她说的话。
她好像一出生,便注定了。
她也欣然接受这一切,当然,如果那日烧香拜佛,她不曾遇见那位眉清目秀的小和尚。
净尘小和尚站在那里,手里握着笤帚有些不知所措,他低眸看着陈纯熙的裙摆满是他方才扫落的泥点。
他抬眸谁料正对上她的双眸,圆眼是清澈有光的,她的眉眼看向自己的那一刻,净尘觉得自己犯下大错。
他唰的一下红了耳朵。
这么一个细节被陈纯熙捕捉到眼里,她生了戏弄他的心思,板起了脸,语气忿忿不平,指着他说道:“好你个不长眼的小和尚,你知不知道我身上这衣裳的料子可谓是千金难买,你拿什么赔我?”
净尘慌了手脚,一时不知所措,急得鼻尖上头也布上一层薄薄的汗珠。
陈纯熙依旧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向他逼近了两分,“说啊!难不成你是一个哑巴吗?”
净尘双手合十,颇为虔诚的向她赔礼道歉,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很好听,像弱柳拂过陈纯熙的心头。
“姑娘,是我莽撞了,还请姑娘饶我一次吧。”
“饶你?”陈纯熙低头来打量他的面色。
她突然凑近,将净尘吓了一跳,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摔倒在地。
“哈哈哈哈……”
陈纯熙笑起来,笑的开朗,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
“你们住持知道你这副模样吗?每日里头打坐诵经练功,你竟然见了我连站都站不住?”
净尘连忙往后退,与她拉来距离。
陈纯熙还想说什么,身后却响起来母亲的声音,她忙收敛了言行,心里窃喜,好在方才没让母亲瞧见她的模样,否则今日回去免不了一顿手板了。
“纯熙,该回去了。”
陈纯熙口里应着,又转头对净尘说道:“我会回来的。”
净尘愣了,恍惚的看着她。
她迈着小步离开,跟在那位雍容华贵的夫人身侧,规规矩矩的模样同其他小姐们并无区别,好像方才逗弄自己的并非她一般。
陈纯熙上了马车,心里又想起来方才那小和尚的模样,他与这安山寺格格不入,他是个好有趣的人。
她,好喜欢。
想到这里,她掀了马车帘子往后头看去,只看到那把笤帚被立在一棵树下。
“看什么呢?”
“没什么,母亲你今日可求签了?”
听自家女儿说到这儿,陈夫人的脸色红润,露出欢喜的笑容。
“今日的签很好,说你是个有福之人。另外你父亲打听清楚了,官家一行人正到冀州,我们过一月就往晋州去,顺道回去看看你外祖母,若是在晋州能制造一些机会让你见见那六皇子,岂不是美事一桩。”
陈纯熙有些笑不出来,拉了自己的衣裳出神。
“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
听闻陈夫人的语气有些不悦起来,陈纯熙忙摆出一副笑脸,附和道:“女儿听见了,去就是……”
她心里觉得无趣,除了攀龙附凤她就没有别的路吗?
再见净尘是三日后,陈纯熙谎骗陈夫人说自己连连噩梦,想去安山寺烧香礼佛。
夫人本欲一同前往的,可这来回马车颠簸,她的身子实在受不住。
所以只派了几个丫头跟着陈纯熙一路前往。
“嘿!你可让我好找!”
净尘被她这么一声呵斥,吓得脚下发软,肩上的水桶也跌落在地,顺着那山路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山脚下。
净尘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裤腿,有些无奈。
“姑娘,礼佛请到寺庙里,这里山路陡峭,又遍布青苔,实在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
陈纯熙往下走了两阶,净尘往下退了两阶。
“你干什么?”
“男女本授受不亲,更何况小僧乃是出家之人。”
陈纯熙轻笑了声,“授受不亲……我也没说要亲你。”
亲……
净尘又红了耳根。
陈纯熙手里抓着一根树枝,她扒着那树叶子,往净尘身上丢去,“你可真有趣,我随意说两句话你便红了耳朵,你说,你的菩萨知道吗?”
净尘听罢,忙说道:“姑娘还请谨言慎行,不可亵渎神灵。”
陈纯熙丢了手里的树枝,快步向他走去。
净尘慌不择路,又加上地上本就有水,脚下一慌张,就往山脚下滚去。
陈纯熙知道自己玩过火了,他若是有个好歹自己真是罪过大了,忙想去拉他。
谁知自己也没站稳,倒先摔了。
到底是净尘将她扶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
她不过是轻摔了下,如今已经不疼的。
可半眯着眼撇着面前的小和尚,生的白净,墨色的眉下一双桃花眼生的勾人心魄,他的薄唇微启,说出的话好像格外动听。
人人都要她陈纯熙守规矩,吃饭的规矩,说话的规矩,就连走路也有规矩。
她守的烦了,她也想真真正正的活一次。
她忙哎哟一声,做出一副疼痛的模样,眼角带上两颗泪珠,娇滴滴的说了声,“痛……”
“我先扶姑娘起来吧。”
净尘用力想扶起她,陈纯熙忙踉跄了下,“不行,我可能是扭伤了脚了。”
净尘低眸看向她的脚,衣衫底下可见一块雪白的脚踝。
意识到自己失了体统,净尘忙将目光转到别处。
“姑娘,只怕小僧不便……不如姑娘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叫了你随行而来的丫头们来。”
净尘说罢就要起身离去,陈纯熙一把拉住他的袖口,“不行!你若是走了,这山里头要是突然冒出来什么财狼虎豹伤了我怎么办?你不许去,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