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歌察觉出夏公公的脸色也不大好，见他手中正捧着一痰盂，隐隐约约透着几分血腥味道，想来是官家又咳嗽呕血了。
他的身子自锦州起就不大好，之前那药丸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到底不能药到病除。
如今天时冷起来，今年的雪特别大，一场连着一场，宫里头扫雪的宫人们不曾停过片刻，都是一班一班轮流着倒。
天时倒是小事，有炭火供应着，承明殿到底是暖如春日。
只是，北方战事吃紧。
秦忠书多年不上战场如今都请命去了。
瞧着如今的形式，她虽是蜀州总督挂名的丫头，可总督对她母亲有情，连带着也就多心疼了她两分。
“自家女儿”生在皇家，他又岂能山高水远的好逍遥度日？
也上了折子，说若战事未能缓和，他便领了蜀州的兵去。
盛长歌想，这前因后果加起来，官家的病加重倒也不算是意料之外的事。
“六皇妃快些里头请，奴才稍后就来。”
盛长歌略略的点头，目送他出去。
张太医进了里屋，盛长歌也忙跟着进去。
明晃晃的屋子，有些闷热。
盛长歌透过床幔瞧着官家正半躺在躺椅上，身上搭着一条毯子。
“请父皇的安。”
里头的人闷闷的嗯了声。
盛长歌起身打量着这屋子，见一缕缕轻烟升起，她轻皱了眉头，掀开帘子往里头去了。
“儿媳说过多次了，如今又生着炭火，这香大可不必点了，倒是越发的干燥，每日也需得透透气，整日里窝在这里头，哪能好？”
她叫自己“儿媳”称呼他做“父皇”。
无形之间拉进二人的关系，让官家放下了架子。
他倒是乐呵呵的笑了两声，“朕闻着舒服。”
盛长歌看了他一眼，又提他加了一条毯子。
“是舒服，可这身子能行吗？您也别说我大言不惭，我这也是实话。”
“罢了罢了，听你的，听你的。待会就让人撤了。”
盛长歌得意一笑，许是在病中，她又常来承明殿，再加上锦州别苑相处的一月，官家对她格外的放心。
盛长歌唤了张太医前来诊脉。
自己则站在一旁等候。
“如何？”
张太医面色严肃，拱手行礼回禀道：“陛下，不可再如此操劳下去了。臣还是先写两副方子，先喝上一段日子。”
官家闭目养神，只请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退下。
屋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沉默半晌过后，官家开了口，“太后近月来倒是颇喜欢你。”
“是，大约是儿媳常去请安的缘故，太后如今爱听些小故事，儿媳也就捡了好听的说给她听，偶尔也同皇后娘娘去听戏，只是如今战事的缘故，皇后娘娘说，一切都要节俭不可再铺张浪费，多出来的钱财都要往边境上送去。”
官家点头，“皇后向来是个心善有主意的。”
“是。”
官家慢慢的坐直了身子，抬眸看着盛长歌脸色蓦然严肃下来。
盛长歌察觉到也有些紧张。
“长歌，你知道朕为什么允了你嫁给东风吗？”
盛长歌摇头，官家的心思，她哪里敢妄自揣摩。
“如今阖宫上下，你都处理的仅仅有条，朕相信，你未来也会是好皇后。朕，膝下子嗣单薄，你是个知进退，明得失的好女子，朕要你向朕承诺，朕如今稳固的江山，你会同东风守下去，日后，你要让后宫，欣欣向荣，让东风儿孙满堂。你可能做到？”
盛长歌听这话里的意思，是打算给孟东风纳侧妃的意思。
她能如何？
天子的话岂是她能够反驳的？
她跪下身来，柔声道，“是。”
官家满意的笑了笑，“太后那里也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盛长歌不解，眉头微皱的看向他。
“朕，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她在这后宫里头将养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她的福气，可是福气也会有到头的一天，你说是吗？”
盛长歌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是？
让她想法子先送太后西去？
也对，官家若是只有这几年的活头，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杀母凶手还在那后庭高坐，衣食无忧。
可，太后除了此事，并未有大错。
后宫里头尔虞我诈，谁又能清清白白呢？
“陛下，太后她……”
她话还未说完，“怎么？你还想提她求情？她对你的确宠爱，不过，她为了什么？她为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
“陛下，只是……”
官家站起身来，“你必须做，也只有你做，才不会生疑。朕，另补充一句，蜀州总督与你父亲是朕的左右手，一只已经断了，独独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他按了按脖颈，“朕累了，你跪安吧。”
盛长歌跪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官家这是以蜀州总督的命威胁她。
昔日盛家的惨状她还记忆犹新，若是闭上眼来，仿佛昨日一般。
可，总督对她有恩情。
她如今所有，都是因她是“总督女儿”。
她，岂能忘恩负义。
可，保一人，就得杀一人。
“是，臣女铭记于心。”
她退出屋子来，夏公公在门口侯着，递了伞给她，叮嘱道：“雪天路滑，皇妃小心些，轿辇在门口侯着呢。”
说话之间，见底下又宫人拥着一位女子上前来，走的近了，盛长歌才将她看清楚。
生的倒是标志。
可她也无心打量她了。
夏公公忙引荐道：“这位是六皇妃，这是陛下新得的祺贵人。”
二人互相行过礼，也就离去了。
文鸢见她出来了，忙上前将她扶住，“主子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袭兰接过她手中的伞，盛长歌拢紧了衣裳，摇头道：“没事，大概是这雪太冷了……”
二人忙扶着她上了轿辇，盛长歌心中堵得慌，本想着过后去凤仪殿的，也没了心意。
“文鸢，皇后娘娘昨日念叨说想吃杏花酪，你备一些送过去，就说今日我在承明殿去了，就不过去凤仪殿了。”
文鸢应下。
“只是，方才阿福提到五皇妃身子不好，主子你可要抽空去瞧瞧？这么久似乎还未拜会过五皇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