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头闷热得厉害,还没坐多久的功夫,盛长歌已经汗流浃背,她瞥了眼嗣南的脸色,想来自己方才的猜测已经十有八九。
她缓缓起身,“嗣南公子穿好衣裳,来正殿吧,我等着你。”
盛长歌拂袖而去,不过才落座一会的功夫,嗣南就穿戴整齐的进来了。
盛长歌见他面色有些犹豫,于是吩咐道:“袭兰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嗣南公子有话要说,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入内。”
袭兰点头,又招手将立于殿中的人使唤了出去。
盛长歌示意嗣南坐下。
“我知道,嗣南公子并没有害人之心,只是,这一步棋未免走的不太人道,边境这么多战士等着呢,少一日,他们就得多死多少人?都是年轻的好男儿,满腔热水的投奔上了战场,为我们,为百姓,抛头颅洒热血,我们就是这样做他们的后盾的?”
盛长歌冷笑了两声,“亦或者,在嗣南公子的眼里头死这么两个人无关紧要?”
嗣南沉着脸。
“我对你说的话从未骗过你,幼年时候的事,都是真的。只是这一次,我是为了,见官家一面。”
盛长歌慢悠悠的端起茶杯,语气很是冷漠,“自古帝王是无情的,你心里也明白,他若是心中有你,有你母亲,就不会将你们留下。”
官家的正妻也好,侧妃也好,个个身出名门。
他怎么会允许自己有一个乡村女子的侍妾?
那样的孩子,又怎么上的了台面?
嗣南有些苦涩的点了点头,“是,我只是想问问他,问他是否还记得,记得我母亲。”
盛长歌一拍桌子,怒斥道:“有意义吗?所以,你就设计让东风也深陷其中,那位祺贵人也是你的手笔吧?若是这事让旁人知晓了,东风会如何?他会不会因你而受的牵连!他是因你能帮忙,见你一副赤诚,相信了你,让你进了宫,说句不好听的,既是同父的兄弟,一岂能陷他于不义。”
嗣南也有些慌乱,这么多年,他一步一步到今日,他对官家有恨,有爱……
可,祺贵人来告知他的那一刻,她说她察觉官家的身子已经不太好了,只怕……
他那一刻,心里只想着能见见就好了,能说说话就好了。
他,甚至懊悔。
懊悔是否是因自己曾在绝境之中诅咒过他,才会有今日的下场。
“我……”
他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若是那秦之修跑了,秦将军会被人如何揣测,如何谩骂,他一生行事坦荡,到了如今的年岁,仍然愿意为国一战,你若是要开口,也不至于让他晚节不保……”
嗣南心中愧疚之情已经写在脸上。
盛长歌也只觉得头疼,怪自己,怪自己早察觉到不对劲,却到如今才反应过来。
她叹了口气,“既已经如此,这事你知我知,不可再流传出去了。”
嗣南惊讶,“你愿意替我保守秘密?”
“不然呢?”
嗣南再三谢过她,盛长歌只觉得身心疲惫,打发了他出去,自己又回屋里躺下了。
目光又落到榻上小几上的画轴上。
她的确有一味毒药,无色无味。
“主子,总督大人来信了!”
文鸢倒是积极,小跑着就进来了。
盛长歌忙撑起身子,接过信件。
“爱女,展信安。为父正整军准备北去,你母亲这两月身子不大好,我心中挂念,又念及你与我们相隔万里,独处宫中,甚难安。只求你保重自身,勿要为家中琐事烦心,好生服侍六皇子,孝顺宫中长辈。父,方之航。”
盛长歌的手紧紧的捏着信纸,方家二老倒是真把她当亲生女儿似的。
一旁的文鸢笑盈盈的说道:“总督大人可真是心疼主子,没隔一月便写信,那些蜀州的蜀锦也罢,吃食也好,也是一大箱一大箱的让人带来。主子可真是好福气。”
好福气?
的确是好福气,可这样的福气,却没那么好消受。
“文鸢去准备些清水来。”
文鸢皱眉,不知是何用意,但仍然备下了。
太后喜食药膳,而她的毒与其中一味药相克。
葱白的手指拧开药瓶,将药水倒入清水之中,化开后描绘于画卷之上,盛长歌知道,太后定然会日日夜夜的将这画卷挂于内室,每日相看。
果然如她所料。
第二日见太后时,书瑶也在。
盛长歌见二人聊的开心,也摆出一副笑脸,语气轻松说道:“请太后的安,请嫂嫂的安,倒是今日我来的晚了,倒不曾听到什么新鲜事。”
太后见她来了忙伸手让她上座。
“什么新鲜事,不过是说书瑶她隔房舅舅家的孩子,本宫还说她也该抓抓紧了。”
盛长歌微笑着点头,看向书瑶,“是,嫂嫂生的标志漂亮,以后的孩儿自然是出挑的。”
话落盛长歌又道:“太后,我今儿个给你带了个好东西,你看了肯定喜欢。”
“你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拿来瞧瞧,若是敢哄骗本宫,本宫待会定要好好罚你!”
她卖乖道:“不敢不敢。”
而后袭兰将那画卷奉上来,盛长歌打开来,太后看了眼,一时恍惚,又定睛仔细一看,没一会的功夫就捂嘴,红了眼框。
她看向盛长歌的眼眸里满是泪水,语气有些颤抖,“哪里来的?”
盛长歌不急不慢的回应道:“这就是我的心意,是亳州沈家小姐,辗转托人带回来的。她心中惦记着太后呢。”
太后一面点头,一面捂脸哭了起来。
盛长歌见状忙将画卷递给袭兰,又拿了手帕哄她,“太后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这就哭了?”
太后抹了泪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儿说道:“是好东西,本宫喜欢,难为你们了。”
盛长歌轻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来人,把这幅画挂到本宫的卧房里头。小心些,若是伤了一丝一毫,仔细你们的皮!”
“是。”
盛长歌挨着她坐下来,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副画不过一张催命符,已经摆好了。
“你既然来了,正好书瑶也在,就留下用过午膳再回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