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歌被孟东青这样看一眼,又被拉回那个可怕的地牢里,她扶住孟东风的手都收紧了几分。

孟东风很快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道:“我在呢,谁敢欺负我的奴才。”

盛长歌觉得心里颇为满足,好像这十四年的光景,从失去母亲以后,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满足感。

是孟东风给了她。

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怎么能生的那么好看。

眉眼,鼻梁,嘴唇,一切都长成她喜欢的样子。

要是问她,现下心里是何种感受,那大概就是:在他身边,她不用担心明天会发生什么?不用担心受委屈,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她想要的向来都是如此简单。

如今,上天待她不薄,都给了她。

“想什么呢?”

盛长歌摇头不语。

官家等人在中途一个小亭子歇脚,随行的奴才都眼巴巴的赶上去服侍,盛长歌往后头看,只剩了几个侍卫和太医远远的跟着他们。

孟东风停下脚步,看着底下的台阶,一步一步的已经到了半山腰处了。

他眺望远方,本觉得偌大的皇宫,原来不过也只是一方宽广的地而已,那红墙黄瓦看久了原来也是会厌烦的。

“数了走了多少台阶了吗?”

盛长歌摇头。

“499。”

她不解的看向他,他的眼眸变得温柔多情,语气恳切道:“今日你陪我走过的路,待会在祖先面前嗑过的头,就算我允你了,等我位主东宫,你就是我的太子妃。”

盛长歌还来不及思考,只听得“太子妃”三个字,就吓得她跪倒在地。

“主子,请收回方才的话。”

她是喜欢的,她听到这话自然是欣喜若狂的,可她不能。

他要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不然他拿什么与三皇子抗衡?

仅仅是凭秦氏一族?

她不敢去想,若是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在关雎宫多年吃了这么多苦头,最后败在东宫之争上,以他的傲气,他恐怕再难撑下去。

她只能日夜祈祷他赢,哪怕帝位之争,他双手染上自家兄弟的血。

这本就是相争的残酷。

在淑妃与三皇子身上,她学到,“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永远别给对手苟延残喘的机会,也许今日的一丝善良,就是明日灭顶之灾的稻草。”

“你不愿意?”孟东风的声音几乎是颤抖的。

“是!”她忍着心里的酸楚看向他,“我只是个奴才啊。”

“你会说王哲谢霄不是奴才,你会为一五报仇,说他不是一个奴才。而你在我面前,你甘愿做个奴才?为什么啊,盛长歌?”

“主子,奴才说了,奴才信命。”

她这句话不偏不倚刚刚好踩到孟东风的雷点,他冷哼一声甩了衣袍就往上走去。

盛长歌忙跟上去,想去扶他,他躲开,并回以她一个冷冽的目光。

盛长歌不死心,一把抓了他的手腕,“主子,你现在越来越矫情了,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就随便发脾气,若是官家问起来,你打算怎么答复?”

“父皇才不会问一个奴才。”

盛长歌摇头,“你刚刚不是说要让奴才做太子妃吗?”

他赌气道:“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三日后回去,我就让父皇给我赐婚,我专挑国色天香,掌上飞燕那类的!”

“那奴才就恭喜你抱得佳人归了。”

孟东风瞪了她一眼,掰开她的手,加快了脚步。

她本身高就不及他,这先天条件上,她这腿就短了一大截,这会子他甩了她两步并做一步走,她更跟不上了。

“狗奴才!狗奴才!”

孟东风生气边走边骂,跟在淮玉身边,就声音软糯,时不时的撒个娇,跟在他身边就是大力金刚,一顿吃四碗饭。

他怎么就喜欢她呢?

太子妃都不做?

让她做太子妃她竟然不做?

孟东风要是心狠,真想一脚把她踹下去,最好让她脸朝下!

他生气说要娶妻,她还恭喜?

孟东风心里顿时反应过来,该不会是盛长歌压根就对他没感觉吧?

他的脑子里又开始回忆自己对她做过的事。

踢她,打她,骂她。

额……

这要是,她对他都能动心,那不是脑子有泡吗?

说真的,孟东风有点慌了。

难怪她一天到晚围着淮玉打转,两个人还有什么小秘密,搞了半天,他才是第三者?

终究是他不配了?

“主子?”盛长歌几乎是连走带爬才追上他。

“您怎么了?”她察觉孟东风的脸色不对劲儿,一时心提到嗓子眼来了。

孟东风本来是随意坐在台阶上歇歇脚,谁知道她这么一问,这不是正好顺了他的意。

他忙一手捂住腿,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痛得很!”

“不会吧?”盛长歌大为震惊,“你的腿伤……”她转头往下打量后头的人还未上来,“不是已经好了吗?”

“可能是刚刚用力过猛扯到了。”

“奴才给你揉揉吧。”

说罢盛长歌稍稍挽起袖口,半蹲下,将他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身上。

她的手不是那种纤细白皙的,因为这段时间养的好,所以本只有一层皮似的手,也有了些肉,手指匀称,指节略带肉感。

捏起腿来,力度把握得正好,很舒服。

“你以前常做这些事?”

“以前在家时也是这样侍奉嫡母的。”

“盛老头子对你好吗?”

长歌淡然一笑,“好不好的,如今他都没了,难道我说不好,主子你还能像那齐天大圣似的,去一趟阎罗殿将他拎上来,让我指着鼻子痛骂一顿吗?”

孟东风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副深沉,她好像真的是一个豁达且拿的起放的下的人。

与此同时,他也隐隐感到失望。

也就是说,有一天她权衡利弊,也会将他这样放下。

“好了。”想到这里他已经没了心思,“不痛了。”

盛长歌看着他往上的背影,犯嘀咕,“她家主子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等他们到时,宜安寺里的小僧人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东西,就等着午时举行祭祀。

宜安寺倒是和盛长歌想象之中不大一样,本以为也同皇家其他寺庙一样,以纯金渡造佛身,寺庙内香火鼎盛。

不曾想,地方虽大,东西院落各有禅房十余来间,可主庙朴素,虽院中供有香火,但只三柱大香,底下的烟灰堆积着宛如一座小山,就随意的堆着,没有刻意清理。

从院内看进去,里头的佛像也仅仅是彩漆上色而已,悬挂的经幡已经有些掉色,不难看出年岁久远。

地面仍旧是青石板,不少地方已经开裂,墙角偶尔得见几株小草。

院内四周皆种满菊花,倒衬得这里像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孟东风在门口等了盛长歌扶他进去。

官家见到他时,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东风,上前来。”

盛长歌扶着他到了官家面前,“父皇。”

“一路上来如何?”

“儿子走的慢,走一段,歇一段的,歇脚的时候看着台阶上刻的佛经,心中颇有感触。”

官家的目光中有明显的惊讶之色,他颇有趣味问道:“说来父皇听听。”

“所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一切有因缘而起,有因缘,便有因果轮回。一切都不可执念,须得学会放下二字。”

“陛下!”

孟东风话音刚落下,宜安寺主持空智大师便从外面进来,他一身海青色僧衣,手里握着一串佛珠,看起来和颜悦色,因为修禅学佛眼睛明亮睿智,虽上了年岁,但依旧步履稳健。

“空智大师。”官家见了他竟也是一脸虔诚。

“这位是六皇子?”

官家双手合十向行礼道:“正是。”

空智看向孟东风,“六皇子方才一席话可见此行颇有领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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