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慈明殿。
一宫人急匆匆的跑进殿中,脚下打滑,接连摔了几跤,却一刻也不敢耽误,随意抹了额头上的汗珠,跑到殿前。
嘴里大呼道:“太后!太后!出事了!”
门口的侍卫举了刀将这太监给拦了下来,厉声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会是什么时辰,扰了太后的清梦,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那太监忙跪下磕头,嘴里一遍遍的念着:“云阙姑娘遭了那禽兽的毒手了!如今已经让太医给抬到御药局去了,伤势格外严重,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是嘴里还念叨着太后!”
太后向来有偏头痛的毛病,如今霜降过了,天气一日凉过一日,她这毛病就越发严重了。
本就睡不了什么好觉,如今叫外头这位小公公这么一闹腾,又听他话里头提及云阙,神智立马就清醒过来。
忙起身让服侍的宫女来给添了衣,连头发都未梳,就传了轿辇往御药局去了。
一路上风大,随行的宫女见她紧张得腰背挺直,梗着脖子,眼神里的焦急溢于言表,直勾勾的盯着前头,手掌时不时的拍着轿辇,催促道:“平日里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里离御药局没多少的路程,怎么走了这么久?”
随行的宫女忙递上披风,“太后,夜里风大,又黑,奴才们小心谨慎些也是好的。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保重什么身体?哀家的小云阙如今不知道怎么个样子,哀家这心都要叫人剜走了!”
一路催促总算是到了,盛长歌早就守在门口。
见太后来了,她忙上前行礼,“奴才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瞥了她一眼,见房门紧闭着,又忙问道:“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回太后的话,云阙姑娘伤的重,奴才发现她时,已经气若游丝了……紧赶慢赶的找了太医来,如今正抢救呢。”
“那大理寺卿不是说东风是凶手吗?如今那孽畜都欺辱到哀家头上了,他们底下办案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太后,妾身从陛下处赶过来,还是晚了一步。”
淑妃盈盈上前行礼。
太后见她过来,瞥了一眼,也不正眼瞧她,只冷冷的说道:“你白日里要操持后宫的事,进来陛下的身子也不好,你也跟着憔悴了不少。云阙这里,你大可不必亲自跑一趟的,难为你了。”
淑妃又福了福身子,语气软和,“都是妾身应做的事,妾身也是尽本分罢了,不知云阙姑娘现下如何?”
盛长歌忙跪了回话,“太医还在抢救……”
“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如此命苦。”
太后不悦,瞪了她一眼,她忙闭了嘴,不再多说。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里头急匆匆出来位太医,忙向两位主子请了安,又缓了口气道:“云阙姑娘的命算是保住了,只是伤的重……”
“哀家进去看看。”
淑妃忙扶了太后往里去,盛长歌也跟在两人后头。
一进屋子,就见云阙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太后用手摁了摁那床板,虽搁了两层棉被,但也硌人得紧。
云阙一张脸上除了原有的红斑以外,还有淤青肿胀之色,虽换了合体的衣裳,但露出的手背,手腕处皆可见鞭打的痕迹。
太后一见她立马酸了鼻头,红了眼眶,虽因为五皇子一事,两人这些日子不太亲近,可到底是在她身边看着一日日长大的,她服侍自己向来最用心,最周到,这么个水灵的人儿,如今成了这副模样,谁看了不道一声心痛。
太后本想拉她的手,却见她那手也不成样子,关节之处都是红肿破皮的模样。
想安慰她,竟没有落手的地方。
她捂了脸,偏过头去,抽泣了声,淑妃忙递上自己的手帕。
“这……”淑妃也假装拭泪,“云阙姑娘怎么成这样了……”
盛长歌上前跪在二位主子面前,深深的磕了三个响头,“太后娘娘,淑妃娘娘,今日若不是奴才从此过,想必云阙姑娘连命也保不住了。只求两位主子替云阙姑娘做主,不可让那畜生逍遥法外!”
太后郑重点头,转头对淑妃道:“你去把大理寺卿传来,哀家要当面问他的话!他先是不分青红皂白捉了东风,如今又连累哀家的云阙受此侮辱!”
“是,妾身这就让人请了他进宫。”
太后点头,又不忍去看云阙的神情。
云阙自嗓子里憋了好半天的功夫才无力的吐出两个字,“太后……”
太后一面拭泪,一面应着她的话,“好孩子,哀家在呢。”
云阙的眼眶湿润,豆大的泪珠由眼角滚落而下,她这一落泪,更让太后心中伤感。
两人一时哭作一团,好半天的功夫才缓和过来。
“不哭,不哭,你一哭哀家的心都要碎了,哀家先派人将你送回慈明殿去,等大理寺卿来了,哀家一定好好责骂他,定然会为你抓住那畜生!”
盛长歌上前主动请缨道:“太后,奴才去叫人。”
她如今见云阙成了这副模样,哪里还顾得那许多,忙摆手道:“去吧,去吧,你也随着一同过去。”
“是。”
不多时的功夫盛长歌就从外头唤来四位公公,将云阙抬着往慈明殿去。
她心里虽知那伤口看起来严重,其实也就是刺痛感可以忍耐,但还是不忍见她如此模样。
出了门正迎面而来一阵寒风,她忙替云阙掖了掖被角,两人眼神交汇之中,已有喜悦之色。
待到了慈明殿,那些个太监们都撤了后,盛长歌才松了一口气。
云阙掀了被子坐起来,盛长歌递过解药给她,“月疏姐姐说,你每日少量食用,看上去会像逐渐修复的伤口,不会有破绽。”
云阙点头,接过水将药咽了下去。
她长舒一口气,拉了长歌的手道:“这些日子哽在我心口的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说起来还得多谢你家主子了。”
长歌仍然放心不下,早就听说大理寺卿审案的手法毒辣,她家主子又是个嘴硬的主,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不过是今明两天的功夫,六皇子就回来了。太后虽说是支持五皇子的,可是六皇子到底是养在她身边有两年的功夫,还是有些感情的。”
盛长歌点头,一颗心却仍是惴惴不安。
大理寺派人来传话是翌日的酉时。
盛长歌顾不得风雨,忙取了油纸伞就去接孟东风。
跟着那位官爷到了大狱门口时,她已觉得这地界冰冷可怖。
沉重的铁门由两名大汉用尽全力得以拉开。
“跟着我!”
她点头,收了伞,跟着到了里头。
一路上虽点了篝火,可在这幽森黑暗的环境里并没有多大作用,甚至将恐怖的氛围推到顶峰。
再往里走,寒气越来越重,好像无孔不入一般从四面八方袭来,直往她的毛孔里头钻。
她下意识的两手摩挲着手臂,空气中除了潮湿的稻草味还有浓厚的血腥味。与她曾在三皇子地牢里待过的别无两样。
路过的牢房里时不时的扑出一个人,向她哀嚎着,挥动手,当然也有的无手可挥。
途中路过一宽广地界,四周摆满悬挂各种刑具,别说走近了瞧,就是这么远远的瞥一眼,她都汗毛竖起,四肢冒冷汗。
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低声询问道:“这位官爷,请问还有多远?”
“就在前头!”那官爷的嗓门之大,在这里头回应她似乎都有些回声。
再往里,连开六道铁门,便看见了孟东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