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邓归川的同意,几人就暂且在这小小的中医铺子的病房里落下塌来。两个房间虽然陈旧,但是胜在卫生干净,布置朴素简单,一看就是时常收拾打扫。
李慕云先是帮着宋清嘉将简单的行李搬到了他的房中,便关心起了他吃药的问题。
“这药,你是直接灌水吞,还是给你煎成汤药。”李慕云拿出了刚刚邓归川配的水蜜丸,询问着宋清嘉的意见。
“还是直接吞吧,早死早超生,煎水喝更苦。”宋清嘉拿过药丸,不等李慕云阻拦,就一口塞下,刚一入口,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呜……这药,好苦。宋清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努力吞下去。
在药丸碰到舌尖的一霎时,发酸的苦涩就席卷了他的味觉,冲得他差点儿就吐出去了,苦得宋清嘉是声泪俱下,泪眼婆娑:“好……好苦。”
早有准备的李慕云拿了个装了白水搪瓷盅子递给宋清嘉清口,这事儿不是他第一次做了,已经孰能生巧,还拍了拍他的背,顺了顺气,“来,服水灌下去。”
宋清嘉急急的接过水给自己灌进嘴里,咕咚咕咚,几口就一饮而尽,一鼓作气的将嘴里的酸涩苦意冲刷尽。
见他这番模样,李慕云笑得无奈:“都说了很苦,你这么急做什么。”
宋清嘉抹干净自己刚被呛出来到生理性眼泪,声音里还带着一点点鼻音:“太苦了……想咬牙一口气苦过去,那样就苦不了多久了。”
李慕云揉揉他的头,再问:“那如果还是一直很苦呢?”
“那……我会喂自己一颗糖。”宋清嘉认真的回答道。
“吃过了糖,再吃苦,不会更怕苦吗?”
“会,但我知道甜是什么味道了。”
宋清嘉这样的一翻话,天真得似是一个孩子,又似乎是什么意有所指,引人深思。
李慕云唇角笑意更加深了,言笑晏晏:“那你先休息会儿,我和张三白去邓思思家老宅看看。”
“现在?”宋清嘉指了指窗外的昏暗天空,有些担忧:“这么晚了,不能明天再去吗?”
李慕云却对这样的工作状态习以为常:“有些事情,兵贵神速,今天夜里我们先过去踩个点,明天再仔细看看。”
“那我也去看看!”宋清嘉放下手里的搪瓷盅子,拿起流雪剑也准备跟着李慕云出门。
李慕云神情一软,哄着:“你刚吃了药,再休息会儿。”
“师兄,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儿。”宋清嘉表示拒绝:“你老把我当成小朋友。”
一直以来,宋清嘉从小就是一副懂事乖巧的模样,尤其是面对长辈,两幅面孔换得贼六。他总是习惯性的装乖卖巧,可是现在他不想这样,不想老是被李慕云护在身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为他挡下了风雨。
宋清嘉想站在李慕云身边,或者,他更想站在李慕云的身前,为心上人撑起一把伞,遮下暮雪朝霜。
“师兄,如果我又是一个人落单,你就不怕我又出什么意外吗?”宋清嘉采取迂回战术,提醒李慕云纵横山上的那档子事儿。
这句话实实在在的落进了李慕云心里,虽然这次他们是私下出行,知道的人没几个,但是事有万一,单独放宋清嘉一个人呆在这儿,他却实是不太放心。
结果李慕云的思考方式偏偏不如宋清嘉所愿,眼中是认真思虑:“那我让张三白留下来陪着你?”
宋清嘉觉得自己再喜欢李慕云,滤镜再厚,也要被他气得心肌梗塞了,悲愤交加:“师兄!”
“噗。”李慕云忍俊不禁:“逗你的,实在是想跟着就跟着吧,别逞强。”
见峰回路转的宋清嘉眉眼飞扬:“好!”
岁暮已晚,张三白蹲在马路牙子边等着李慕云,抽着烟,吞云吐雾,他名震江湖的揽月剑就那么随意的放在他旁边,精美古老的宝剑似乎也变得同他一样,没个正形。
虽然他经常二五八万的,但是张三白师父生前教得严格,他也就鲜少在人前抽烟,只有独自一人时才会慢慢的抽上一根。
张三白想着李慕云估计还在哄着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宋清嘉,便就趁这个空档抽了会儿。可一个人,有些惆怅,说不出的滋味,寸寸蔓延。
李慕云现在这样,他是祝福的。但见了别人的欢欣,自己也总空落落的。不痛快的张三白向来不会自己一个人不痛快,他选择拉一个人来和自己一起不痛快。
这样想着,张三白摸索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柳幽幽,毫不犹豫的拨号,打了过去!铃声只响了几秒,就很快被接起,那头传来了曼妙的女声:“喂,抽什么风来找骂呢?”
果然没几句好话,张三白脸上不由自主的扬起了笑:“呦,这不看看黑店老板娘还活着没嘛。”
黑店老板娘柳幽幽也不生气:“彼此彼此,你个祸害都还好好的,我当然不遑多让。”
“说说,怎么就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以前没见你这么孝顺过。”柳幽幽秉持噎死张三白不偿命的风格,悠悠哉哉。
张三白非常淡定:“最近出任务,电灯泡当久了,狗粮吃得有点消化不良,来找你助消化一下。”
柳幽幽:“滚!”
不说人话的感觉真心不错,让张三白感觉自己都没那么萧瑟了,望着天空,无月无星,不怎么浪漫。
瞧着唯有墨色沉沉的天际,张三白嘴里跑火车:“今个儿星星挺好的,那首诗叫什么来着……愿我如星啧……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愿我如星君如月……文盲!”柳幽幽替他说完了这首诗:“我记得你学历是大学本科吧!莫非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
夜夜流光相皎洁。张三白在心底含着笑,无声的接了下一句。
“行行行,您老最最有文化,我先挂了啊,这边还有事儿。”张三白眼珠动了动,感受到已经有人来到了他身后,匆匆忙忙的挂了电话,转头一看,是李慕云和宋清嘉。
宋清嘉笑得是意味深长,眸里流动着狡黠,故意的指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吟起了诗:“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三白师兄,今天的星星可真好,除了我看不见以外,哪哪都好。”
向来脸皮深厚的张三白,脸上居然有些挂不住了:“嘶……小屁孩,懂什么,滚滚滚,你带他出来干啥?”
李慕云眼底也是笑意盈盈,不知是不是在笑话张三白还是对宋清嘉有意的纵容:“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张三白:“……”
武安部部长感觉自己有点牙疼。
人也等到了,三人就一同溜达向在西村处邓归川口中的老宅。
路上难得见张三白被踩着尾巴的宋清嘉十分兴奋,大有在天机论坛吃瓜那味儿了,八卦之心拉满:“三白师兄,是哪位大美人呀?”
张三白冷漠:“边玩去!”
宋清嘉笑眯眯:“那诗还有后半段,我给三白师兄背背,下次给嫂子聊的时候就不怕忘词儿了……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
张三白攥紧自己手里的揽月剑,面带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啧啧啧。”宋清嘉感慨着看向李慕云:“师兄,你知道是谁不?”
李慕云挑眉:“嗯,悦来酒店的柳……”
宋清嘉了然:“哦!我知道!袁小枣他们说的幽幽姐啊!”
张三白忍无可忍,拔剑:“李慕云!”
“等等!”李慕云忽然严肃,站在了原地。
张三白不配合,提剑就要劈:“我等你大爷等!”
“等等!三白师兄!”宋清嘉也挺了下来,原本轻松玩笑的眉眼也是一凝:“你听,有哭声。”
张三白也顿在了原地,竖耳倾听,此时三人已经到了目的地的不远处,夜色凄凉,不见人烟,路边也没有灯火,一片黑暗,混沌的天空中还有寒鸦哀鸣,森森冷冷。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有幽咽的哭声从前方传来,听不出男女,呕哑嘲哳,断断续续,如泣如诉。
在眼下真的非常有山村老尸的氛围感!!!
宋清嘉有些僵硬的想到了一个问题,虽然他是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啊什么的,但是……但是自从一脚迈入江湖,见识过风水玄学的袁小枣和陈老爷子……嘶,他们存在,会不会真有什么超自然现象?
宋清嘉笑得颤颤巍巍:“师兄……你说,世上有鬼吗?袁小枣他们负责驱邪不?”
张三白恶向胆边生,狞笑:“小师弟,我跟你说,袁小枣他们家不但驱邪,还抓过鬼呐!就这种地方,最容易出尸鬼,一口一个你这种小朋友。”
仿佛是为了配合张三白的话,树上的乌鸦忽然嘶鸣,扑腾着飞入丛林之中,摇动着树影,那凄凉的哭声竟然是从树丛后的老宅传来的!
从小就被自家老妈抓去看恐怖片、饱受童年阴影的宋清嘉没被张三白的话吓着,却被这夜间恐怖片场般的氛围吓得不轻,抖得战战兢兢,跟帕金森晚期患者似的。
唯物主义好青年宋清嘉口中念念有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李慕云用眼神凉凉的扫了一眼不怀好意的张三白,顺手牵上了宋清嘉,十指相扣。
正陷入童年阴影的宋清嘉忽然就愣了愣,李慕云指尖的温度不冷不燥,是很舒服的温凉,还有练剑人常有的一层薄茧,轻轻的扣着他,仿佛还能感受到李慕云稳健的脉搏。
安抚带着李慕云的温暖从掌心传来,带上了两人各自不可说的情愫,交织成结。
李慕云咳了咳,正色道:“走吧。”
宋清嘉瞬间就没那么怕了,点头:“嗯。”
单身贵族张三白见二人这般小手牵小手,只觉得一口老血含在胸口: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张三白忍着自己的憋屈,跟上了牵着手的两人,朝那诡谲阴森的老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