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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局面得到了控制时,武安部的人兵分两路,部分人负责收尾,押送这次捉了的魔教暴徒,另一部分人则是跟随医疗组一同护送伤员回医院。
返程路上,宋清嘉和郑雷一同坐上了载着昏迷的唐二的救护车,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了,两人都不敢放松警惕,避免在这最后一步出什么乱子。
但就算是这样,现在在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唉……”郑雷缓缓的把头仰着,考上车窗,目光倦怠,苦笑着,“今天……真的是辛苦你了。”
在郑雷看来,一个才初入江湖的年轻人,还在读大学,监察人这么要命的位子,今天这么紧迫的情况,宋清嘉只能硬着头皮上,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宋清嘉轻呼一口气,也是淡淡一笑,要几份疲倦:“还好,还要多谢郑大哥你们了。”
郑雷哑着嗓子:“谢什么,都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
“可惜了赵二那个孩子……”这个中年男人似乎完全没了来时的沉着,仿佛在这一役被抽去了支撑,难得的的黯淡,“他是个好孩子,真的。”
宋清嘉沉吟片刻:“郑大哥……他……”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于郑雷,对于赵二,甚至是整个武安部,都算不得熟悉。
宋清嘉忽然想着,如果是师兄……全盛时期的李慕云,那今天会不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宋清嘉问着:“郑大哥,赵二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啊……”郑雷闭上眼,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的长辈,絮絮叨叨:“我老是说他一天天的没个正形,他一天天的嬉皮笑脸,就知道和我犯贫,还仗着小松老实,占他便宜。”
郑雷指尖微微颤抖,撑着自己的额头,细细回忆。
“你不知道,赵二他和唐二这种家里排行老二的不一样,他就叫赵二,身份证上就是这个名儿。”
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郑雷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觉得随便,老是非常有怨念,可是从来没想过改。”
宋清嘉跟着淡笑:“是挺随便的。”
“武安部之前的老前辈们有不少人都是一生无后,这部分前辈们都是向上级申请,从孤儿院接了根骨不错的孩子们来收徒……赵老不太会取名字,年轻的时候有个女儿叫赵一一,夭折了,再□□时,就直接叫赵二了。”
郑雷叹了口气:“赵老是真的把赵二当自己孩子来养。”
“赵二一进武安部就跟着我,他和小松都是我一直带着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郑雷声音有些哽咽,“我结婚晚,当时赵老还在世,他来给我随了个特别贵重的红包,我说太多了,给个心意就好……赵老却说,他说……”
郑雷几欲说不下去。
“他说自己年纪大了,活不到看见赵二那孩子结婚的时候了,他给我随了双份的礼,以后,我要替他随给赵二媳妇一份儿……”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泣不成声,浊泪纵横:“我还没把我和赵老的份子钱送出去啊!”
这份对年轻后辈的期待与祝福,再也送不出去了。
宋清嘉不知该做何回复,心底酸酸涩涩的。
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如果他是在别的时间遇见这个叫赵二的年轻人,他们会不会聊的投机?他们会不会一起熬夜打游戏?出任务时一起拌嘴,然后他被李慕云提走,赵二被郑雷提走。
没有如果,不过都是一点宋清嘉虚无的幻想罢了。
伴随着宋清嘉的沉默与郑雷的抽噎声,救护车缓缓开进了医院,郑雷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随意的用袖口擦干净所有了眼泪。
可当宋清嘉刚从救护车上下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时,他就看见另一辆救护车上,一群人慌慌张张的推出来了浑身是血、伤痕累累的张三白,急急忙忙的往医院里赶。
宋清嘉心脏那一刻倏忽间的收紧,停滞,发冷!
三白师兄!
一群人各说各话,好几个人自己身上还带着伤,跌跌撞撞、风风火火的推着人事不省的张三白从宋清嘉眼前穿过,来不及停留。
“快快快!急救室!”
“部长刚刚心跳已经停跳了好几次!”
“医疗组!胸外科的呢,准备手术急救!”
“张三白,你特么别睡啊!”
宋清嘉来不及犹豫震惊,紧跟上去。
直到张三白进了急救室,一群人都被医生挡了下来,兵荒马乱的众人才堪堪停下。
宋清嘉连忙拉住了其中一人,急声问着:“怎么回事!三白师兄他……”
为什么张三白会出事!
不应该啊……
“他当了那么多年的部长……”宋清嘉不敢相信:“为什么他会出事?”
“我们本来已经收尾了!”被抓住的男人满身满手都是血痕,魂不守舍,“可是部长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人,他直接冲过去了了,他们轻功太好,我,我们没追上,后来才找到部长……部长他……”
兜兜转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了已经濒临垂死的张三白。
“看到了一个人……”宋清嘉慢慢松开了那个男人,只觉得手脚冰凉,“一个人……”
只是一个人,可以这么轻而易举的重伤张三白,全身而退的一个人……恰似那十一年前,邓家村的那个神秘人,那个一眼就让苏井疯癫恐惧了半辈子的人。
宋清嘉喃喃自语:“是他……”
这次……他的目标原来不是李慕云,原来是张三白……
“他的目标是张三白……我……”
宋清嘉靠着墙,无力的坐下,两手撑着头,感觉自己就在刚刚的一刹那,好像摸到了那幕后真相的一点边缘,随和又被洪流猛然冲开,再找不着。
宋清嘉疯狂的思索着,麻木且慌张,他不敢停下了,不敢放松,他怕自己一旦停下,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现在尚且在抢救的张三白。
张三白……会死吗?
他……会死吗?
如果,如果自己可以早些想到,告诉张三白记得防备,那是不是就……宋清嘉还是止不住的自责的胡思乱想,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自己的发散思维过,他想了太多,乱且杂,痛且恨。
宋清嘉记得张三白说过很多话。
“立,刻,给,我,滚,起,来!”
“那叫什么部长,以后你就是我小师弟了!”
“宋清嘉,李慕云他喜欢你。”
“我跟你说,你这样的小朋友,一口一个。”
“哟,小师弟出息了!”
……
张三白和李慕云是两个极端,李慕云一直都是作风端正好涵养,可张三白却似乎永远不着边吐不出象牙来……从宋清嘉踏进这个武林来,除了李慕云,最护着他的就是张三白了。
宋清嘉是剑阁传人,但是流雪剑都避世百年了,他不过是他们的便宜师弟。他们其实完全没必要顾念什么师兄之情的。
不过素昧平生。
张三白看着像个痞子流氓似的不靠谱,其实什么事儿他都在担着。他是武安部部长,揽月剑传人,宋清嘉的师兄。
说他没良心,可是……他真的,特别好。
说句凉薄些的话,赵二的死是让宋清嘉心有触动愤怒,可是若是张三白……如果那个叼着烟叫他小师弟的三白师兄不在了,宋清嘉没想过。
宋清嘉甚至想过李慕云死的可能,可他从来没想过张三白……
武安部医疗组独立医院接手了不少武安部的伤患,所有人都行色匆匆,一会儿就会看见带着口罩的护士提溜着绷带药水到处跑,一会儿还会看见白大褂染着血的医生被人领向下一个病患。
他们都是武安部的人。
这一片要命的繁忙里……
已死的赵二,痛哭的郑雷,还有垂危的张三白,他们每一个……所有的重负都在这时彻彻底底的压下来,像是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崩断了宋清嘉最后一根弦。
这就是所谓监察人吗?
青年小声呜咽,自责不已:“宋清嘉,你这么那么蠢呢?”
真的太蠢了,他明明已经想到了魔教会有下一步棋,可魔教的步步紧逼让他们把所有目光都放到了李慕云身上,可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张三白也是剑阁传人啊。
到底是关心则乱。
“我……”宋清嘉颤颤着自言自语,“我该想到的啊。”
他从小到大都自诩聪明,在别的小孩子还在又哭又闹时,他就已经学会装乖卖巧。他就算踏入了江湖,也没有怕过,也算计过魔教,反击过设局。
他原本可以想到的啊……力有不殆的无力感,追悔莫及的自责感,宛如浪潮,淹没了这个时候的宋清嘉,压抑到难以呼吸。
宋清嘉曾经以为自己不会怕什么。
一腔热血,少年心性,乍暖还寒,不过如此。
宋清嘉真的怕,怕一会儿会有一个垂头丧气的医生出来,无奈的叹气,说什么尽力了,让他们直面张三白的生死。
他不是圣人,他轻易看不开生死……至少,他看不开重要人的生死。重要的人里,有李慕云,也有张三白。
“呼……清嘉,别怕,别怕啊。”李慕云浅浅的低语,赫然在在宋清嘉的耳畔响起,带着微微湿润的喘息声。
师兄!
宋清嘉终于敢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李慕云来到了宋清嘉的面前,半跪着,抬起手臂,环绕着他。同此前宋清嘉每一次拥着李慕云一般,轻轻抱着他。
“还有师兄在呢……”李慕云声音再温柔平和不过,小心翼翼的安抚:“清嘉,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