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次日清晨,宋清嘉先于李慕云醒来,他一睁眼,就发现自己一改平日里安分的睡相,由昨夜平躺的睡姿变成了侧躺再了李慕云的怀中。
李慕云的手臂轻轻的揽着他,平缓安宁的呼吸不徐不急的扑到了宋清嘉的头顶。宋清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仔细端详着此时的李慕云。
这个时候的李慕云,很放松。
自下而上瞧着,可以清晰的看到李慕云合上的眼睑,睫毛纤长,根根可数。在冷白的脸上,印出浅淡的影子,宛如停歇在盛放白花上的蝴蝶,蝶羽轻颤。
宋清嘉呼吸停顿,他怕自己心一动,就惊飞了停歇的蝴蝶。
他知道,他的师兄背上的担子一直很重,平时看着他冷静淡漠,但总是没有真正把自己肩头上的东西放下过。
鲜少有现在这样安逸闲适的时候。
遇见李慕云以前,宋清嘉也是无所顾忌,过着自己太平的小日子,学校里和同学嬉笑怒骂,在家里有父母疼爱。他已经经历的的前半生,没什么大风大浪,顺风顺水,如果不出意外,也该是平平安安的走完一生。
安闲自得,优游恬淡。
而现在,宋清嘉想把自己的生活分给李慕云一半,宋清嘉希望,未来的李慕云,每一天都可以这么轻松自在。
似乎是感受到了宋清嘉的注视,李慕云睫羽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墨色的星眸和宋清嘉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第一眼,便是双远山眸弯如皎月,自己喜欢的人展颜一笑,宋清嘉含笑轻声:“师兄,早安。”
李慕云愣了愣神,不由莞尔:“早安。”
“睡得怎么样?”李慕云不由自主的把手放到宋清嘉的脸颊一侧,感受着掌下的一片绵软温热,“要不要再睡会儿?”
“一夜好梦!”宋清嘉蹭了蹭李慕云的手,“不睡了,一会该起床了。”
“好。”李慕云还有些贪恋指尖的柔软,但依旧还是收回了自己一大早不安分的手,“洗漱了一会儿去医院食堂吃?”
宋清嘉懒懒的朝自家师兄怀里蹭着:“医院食堂感觉不好吃。”
李慕云心情大好的顺着怀中青年的毛:“那去外面吃……”
宋清嘉猛地支起身来,两眼发亮:“好!”
感觉自己怀里瞬间空落落、还吹进了冷风的李慕云无奈的笑笑:“行,也该起了。”
“快点,先去吃早饭,然后去看看三白师兄醒了没,估计沈青姐那边也快有消息了,一会儿可以打电话问问。”
今天的某人完全没有昨晚撩完不负责的自觉,不解风情的翻身下床,把一上午的行动安排的满满当当,明明白白。
李慕云回味指尖残留的温软,眼眸微垂,挡下了自己眼中的欲动,语气间纵容依旧:“好。”
当收拾妥帖的两人刚出医院大门时,就看见了迎面走来的老熟人,来人一身烈艳艳的正红旗袍,现下入秋,披了件黑色的玫瑰纹披肩,大气明丽,与蓝白色为主调的医院格格不入。
来人正是悦来酒店的老板娘,柳幽幽。
“幽幽姐!”宋清嘉见着了柳幽幽,心下一喜,“你来看三白师兄的?”
“嗯。”柳幽幽神情有些恍惚,细眉微蹙,纤手不自觉的捏紧了披肩上面的玫瑰纹路,“来看这个祸害死了没有。”
宋清嘉:“额……”
“没有大碍。”李慕云倒是很镇定,已经是习惯了这两人的相处方式,“但是也不能说完全脱离危险,还在重症监护室,你如果想看,得联系护士穿着隔离服进去。”
柳幽幽肩头一松,强撑起一个不算笑得弧度:“多谢了,李少侠。”
“对了。”李慕云牵起了宋清嘉的手,轻轻握住,“张三白那人经常不说人话,但是要把什么人放心上,就是长长久久的想着念着。”
柳幽幽心尖一颤,侧过头,沉默不语。
李慕云的话轻描淡写,却直锥着柳幽幽的心:“柳幽幽,这次他还活着,那下次呢?”
柳幽幽:“我……”
宋清嘉看了看柳幽幽的脸色,紧了紧自己握着李慕云手上的力度:“幽幽姐,三白师兄他喜欢你。我们都看得出来。”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嗯……多谢。”
平日里她也是独来独往,可现在眼前这两个人成双成对,加之还挂心着张三白,反而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张三白……
柳幽幽失魂落魄的和两人告完别,形单影只朝医院里走去。
宋清嘉回头不放心的看了看柳幽幽的背影,不见明艳恣意,倒是十分落寞。
宋清嘉:“师兄,幽幽姐没事吧?”
“没事。”李慕云泰然自若,“她和张三白的事,不推一把,不知道这两人还要耗多久。”
“唉?”宋清嘉有些吃惊,“他们已经这样很多年了吗?”
“张三白刚当上武安部长时,因为一次任务认识的柳幽幽,他是一见钟情,距离现在差不多也有六七年了。”
“一见钟情啊,那幽幽姐呢?”
李慕云回忆了一会儿:“她我不清楚,但是这些年看下来,也不像是没意思的样子。”
宋清嘉面带微笑,捏紧了李慕云的手,语气核善:“别人的感情倒是看得清,怎么到你自己身上就拿捏不到位了?”
“唔……”李慕云言辞顿了一下,“这是……当局者迷。”
“是啊,当局者迷。”宋清嘉拖长了语气,意有所指,“所以有些人啊,明明喜欢,却什么都不肯说,幸好我……你说,要是和三白师兄幽幽姐那样,我们得消磨多久啊?”
“可能……”李慕云侧目,目含水波,“没有结果吧。”
宋清嘉挑眉,恨铁不成钢:“我要是不说,你就真不告诉我吗?”
“嗯。”
“唉……”宋清嘉叹了口气,身子挨近了李慕云,凑近了他的耳畔,放轻声音,温热的呼吸低缓柔和,像是回到了昨夜,“师兄……我喜欢你主动点。”
说罢,宋清嘉饶有趣味的靠着李慕云的肩头,瞧着他的耳尖染上的浅淡绯红色,似是秋意里渐浓的木芙蓉。
“嗯,好。”李慕云握紧了宋清嘉的手,十指紧紧相扣,比之昨夜要冷静自持得多,话别有用心,“你等着。”
宋清嘉直觉背后凛然一寒,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额……自己是不是浪过头了?
宋清嘉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师兄,我开玩笑……”
李慕云认真道:“我认真的。”
宋清嘉:“嗯?!”
……
柳幽幽在来到重症监护室时,又遇见了脸熟的人。尽管此时的柳幽幽完全不想再遇见老熟人,可她恰好避无可避的同刚刚出来的唐鸣歌直面撞见,躲都没地方可躲。
柳幽幽扶额叹气,算了,说什么她都认了。
“你也是来看张三白的?”
唐鸣歌默默的脱下探视服,摇摇头:“不是,我来看我二弟。”
“二弟?”柳幽幽一怔,“唐二他也出事了?”
唐鸣歌靠着墙,低头苦笑一声:“是,伤的不轻,能活着就挺好的……他……”
犹豫许久,唐鸣歌才终于说完自己的后半句话:“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对他们那么严格。”
柳幽幽见唐鸣歌和自己心境相似,不由萌生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病相怜感,唏嘘不已:“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你唐门出了这么一个不孝子,抓住了要打断腿吗?”
“是啊,我总觉得,我是大哥,要做好表率,对我弟弟妹妹们要求也很严格。”唐鸣歌指尖弹出一枚柳叶镖,不自觉的把玩,“带着鸣吟时,是我第一次带孩子,我也没经验,我就用对我自己的要求来要求他……现在,我更宁愿他有时候明哲保身些。”
唐鸣歌:“我唐门确实是蜀中名门大家,可我是他们的大哥啊,比起那些虚的,我……我更希望他和曲儿能够一辈子平平安安的,就算没什么出彩,能安稳的过完一辈子就好。”
这些是唐鸣歌未曾对弟弟妹妹们说出口的期望,他习惯了说那些大道理,他告诉他们唐门家风清正,为人立身,但行好事。
可当他的二弟真的义务反顾选择舍身取义,无愧家风教诲时,唐鸣歌反而后悔了,他一直都是老大哥模样的唐门门主,但他也是有私心的。
“我好像一直对他们要求很多,老二平时又不爱说话,家里对他的关照也没有曲儿多……我……”
唐鸣歌指尖微微发抖,没有拿稳手中暗器,柳叶镖落下,砸出了清脆的叮当声。
“我不是个好哥哥。”
柳幽幽看着地上散发着凄清寒光的柳叶镖:“有目共睹,你是个好门主。”
“我这辈子,先是他们俩的大哥,才是唐门门主。”
“可是以我的了解,就算重来一次,你还是会这么教他们。”柳幽幽悠悠然的笑了,“唐大,你后悔自己没顾虑好这个弟弟。”
“确实,比起家里那个小的,我确实没照顾好他。”
“那就该把握当下。”柳幽幽喃喃自语,“这次,他还活着,可别再错过了。”
柳幽幽这话说的若有所思,一语双关,不知具体是在指谁。
唐鸣歌抓住了柳幽幽语气里不同的意思,反问:“比如说你和张三白?”
柳幽幽:“……”
柳幽幽:“把探视服拿来!”
唐鸣歌吐槽:“死鸭子嘴硬。”
柳幽幽炸了:“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