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飞噙着眼泪,背着艾斯夺命狂奔。

“太好了,你还,还……”

“还活着!哇哇哇哇!!”

眼泪飘进嘴里,艾斯沉默地趴在路飞的背上,他现在不能说话,不能动,只能任弟弟将自己带离战场。

伟岸的父亲站在他们身后,为儿子们的离去展开四肢。

艾斯现在流泪都流不出。

他很无力。

路飞因为刚才的后怕,所以跑得特别快。

“跑快点,草帽小子!”

“快!”

“太好了,艾斯大哥还活着!”

说完,能叫得上名字的海贼兄弟倒地流血而死,他替他们挡了好多子弹。

无数牺牲没有让艾斯麻木,他感受得到心脏的痛,还记得内脏被熔岩贯穿的死亡之痛。可也是万般痛楚告诉他,他依旧还活着。

在路飞身上滑下时,他似乎咬到了什么东西,之后路飞狠命朝他嘴里塞进什么,满是连手都要喂他吞下的狠劲。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追逐着淡淡荧光穿越故乡的山林来到大片红色扶桑花盛放的地方,有个温柔的女人在等他。她在他降世前不断说着还不到时候,这次她仍说着还不到时候。

于是他飘啊飘,飘到马林梵多的上空,是路飞叫了他一声,他便醒了。

路飞抱着他嚎啕大哭,眼泪如雨润过他的唇,又咸又苦。

恍惚间,艾斯听到爷爷的声音,他偏头,看见爷爷被战国压制在地,他叫得如同山林老兽失去幼兽那般凄厉。

你们别哭,我,我没事啊。

老爹何时来到眼前,他挥刀刺向赤犬,强大的怒意劈开马林梵多的天空。

就在他怔愣胸口无痕时,路飞背起他边哭边跑,冲往生路。

战场瞬息万变,艾斯奇迹般死而复生,极大鼓舞了海贼们的士气,他们用血肉之躯帮兄弟俩杀出血路。

不,不是这样的……路飞,拜托,让我回头看一眼……老爹!

“赤犬冲过来了!路飞!”

“不要!”

甚平再次为义出手,在关键时刻一把将两人抛给在战场摸鱼划水幸运值MAX的小丑巴基。

巴基:唉?不是?怎么就?哪来的人啊?

“怎么是你两个?!”

左手是体力枯竭的路飞,右手是气息微弱的艾斯,飘在空中的巴基想退货也没办法,发货人甚平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实在意外,赤犬气势汹汹地冲来,熔烟滚滚,巴基下意识就想丢人。

“拜托……”艾斯的声音像蚊子,巴基摘下耳朵贴到他嘴边,听到了不甘心的低语。

巴基咬牙,呸了他一声。

“船长不给你气死!”

一道光弹闪过,看到黄猿也来了,巴基立马放弃刚刚的想法,变脸神速。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这里!”

“啊?”巴基停下慌乱的脚步。

带着红心标志的黄色潜水艇突然出现,特拉法尔加·罗打开潜水舱大喊,左侧身穿黑袍的青年不想浪费分秒,伸腿跳起从巴基手中将人抱过来。

巴基最后看了眼艾斯的脸,略带惆怅地说:“便宜你了。”

从方才奇迹般地生还起,艾斯心中始终萦绕着丝异样,但他太累了,实在抵不过松懈后的身心疲惫,就此昏迷。

手术灯亮起,黑袍青年摘下兜帽露出金黄的发,他担忧地大叫:“路飞!路飞休克了!”

罗同样大惊,仔细检查下发现路飞这可不是简单的身体负荷,怎么会一安全就精神崩溃了?

白胡子将马林梵多劈成两半,一人站在对岸,承担千军万马。黑胡子蒂奇是异数,但白胡子与三大将交手后还能以强劲的实力震撼全场,即使死亡,也要死得顶天立地。

追击未果的黄猿摇摇头。

“红发,你什么意思?”赤犬神色戒备,身为四皇之一的香克斯现身战场不是好事。

得到大副的眼神,香克斯抽刀,以强悍且不容置疑的姿态震撼全场。

“我来结束这场战争,请将白胡子的葬礼交给我来举办。”

话是请求,但语气不是。

赤犬四下扫了眼,海军伤亡惨重,马林梵多千疮百孔,看来海军本部得另辟地方了。考虑到五老星对红发的态度,红发与战国对视后,默许了他的请求,顶上之战正式结束。

“草帽送到了吗?”

莫名被卷入战争的巴基怒了,他的身子断开几瓣飘在半空,指着香克斯的鼻子大骂。

“不要拿我是跑腿的啊!混蛋!”

看香克斯好脾气地让他发牢骚,结果巴基更气了,人比人呐,气死人呐。

至于罗杰船长的遗腹子,他们都默契地没多提。

这场战争惨烈到连巴基都后怕,他临走时随口提了句,“我溜的时候远远看到什么东西从墙上掉下来,这架打得都要上天了,啧啧啧,凶残。”

好吧,他也是有丢丢佩服那些以死证明信仰的人,无论是海贼还是海军。

可,何必呢?

“要是我,骂我父母我都不回头,什么激将法对活命来说都是过眼云烟。”

香克斯朝披着白胡子外套的墓碑递上鲜花,夕阳下,这里笼罩着浓浓的悲壮气氛。

“那骂船长呢?”

巴基暴躁地吼他一句,气吼吼地离开。

那顶草帽啊……香克斯不由想起罗杰船长朝他伸出的手。

次日,红发海贼团将要离开,但骚乱再起。香克斯望着马林梵多的残躯,他察觉到里面有股喷涌而出的哀痛。

“怎么了?”

“是海军的亲属在认领尸体吧,死的人那么多,每个人背后是一个或多个家庭。”

香克斯拉紧披风,“不,那里面包含了濒临理智边缘的强大愤怒。”

绑着报纸袋的海鸥落在船上,十分专业地递上报纸。顶上之战,白胡子身死,火拳下落不明这么多的爆点不用多说,战场还没打扫干净各报社便纷纷冒头,争相报道战场的具体细节。

白胡子之死所占篇幅最多,跟着的大多是‘恶贼终于死了真痛快’的言论,再报道几篇海军亲属惨痛失去家人的新闻,万恶不赦这个标签打在死人身上万分结实。

立场不同,说的话就不同,官报能为海贼说话才怪呢。这些对于海贼来说,不痛不痒,名声这东西当事人就算活着都不在意,毫无遗憾地死了后更不会介意。

香克斯匆匆扫了几眼,想放下报纸的手又动起,他被报纸角落不大不小的照片抓住眼球。他看了许久许久,头皮有些发麻。

“路飞,你该怎么办?”

白胡子之死引起的轩然大波褪得很快,谁能想到海军贪污腐败几千万亿的劲爆消息不胫而走,举世哗然,因打击世界大海贼罪犯带来的信任立刻被民众抛之脑后。

海军隶属世界政府,所以政府对信任它的人民做了什么?还有国王们,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民脂民膏吗?

还有关乎天龙人的恶行,一经暴露,几乎吓傻读者,被这群家伙统治,谁知道哪天被拉去当实验品死得不明不白。不满和民间讨伐声大大滋生,革命军顺势登场,为世界政府的秩序维持带来莫大危机。

可现在的政府头脑却在头疼,因为有个天龙人死在床上,虽然刺杀的猫女已毙命,但这无疑牵涉到天龙人统治阶层内部的矛盾,注定引起场轩然大波。

……

“为什么会有全场直播?我不是下达指令切断全场吗?!”

究竟是谁刻意将海军顶向风口?究竟是谁在战争未结束时便采取行动制造舆论?究竟是谁能对天龙人的往事了解得如此清楚?

层层递进,林林总总,各方皆爆。一场战争,搅乱全世界的风向,事态发酵得超乎任何人的想象。海军元帅战国本想引咎辞职,可现在着实混乱五老星也不愿放他,更何况其中一位五老星在马林梵多重伤危及生命。

战国无法,只好先扛过这一阵再说,虽然他明知他的留下只是为上层擦屁股擦得更快而已。

强权之下,海军夹在民众与天龙人间左右不是人。

与乌糟糟的混乱相比,那份报纸角落小小的相片,除了有心人,无人在意。

女儿岛

雷利看完报纸,上面是路飞回到马林梵多敲钟哀悼的照片,他顿了顿,走进临时搭建的木屋,非常平淡地说了句。

“你醒了啊,艾斯。”

艾斯望着天花板,身体还不能动,但眼睛是悲伤的。雷利扫过他胸口平滑如新生的皮肤,“能起来吃点东西吗?路飞去打猎了,马上就要回来了。”

路飞两字让艾斯的眼睛闪了闪。

“雷利!我回来了!”

“真是没大没小的家伙。”雷利摇头,他出门朝路飞点点头,指指里面,路飞立刻如风般刮了进去。

艾斯昏睡了很久才醒来,兄弟两个眼对眼,一时却没话说。路飞眼泪不停,艾斯看了他许久才笑笑,眼中神采渐渐回来。

兄弟情浓,雷利眼热抬头,抱臂想起过往。

艾斯不顾反对,一醒来就爬下床,艰难地开始修炼。

“路飞,我们要变得强大!”

“知道了!”路飞大笑,“反正我肯定会比艾斯强!”

艾斯微微一笑,之后便再没笑容,他远比之前沉稳许多。

伤痛逼人成长,但艾斯从没想过是以老爹及兄弟们的死进行催化。

抽筋拔骨般的痛楚,让艾斯痛到日夜难眠。

“呀~~没想到路飞的兄长也那么帅气~”女帝汉库克捂着砰砰跳的心脏,一日一告白,“但是妾身还是最爱路飞哒。”

“谢谢你给我们做饭。”路飞含糊不清地说,在他身旁,艾斯小口小口地吃,眉眼安静。

“呀~~~妾身被表白啦。”

雷利笑笑,岛上单调的修炼生活也只有汉库克能过来活跃活跃气氛。

“真不知爷爷怎么样?”路飞还记得爷爷未躲开的一拳,“果然爷爷还是爷爷。”

汉库克当然要充分表现啦,毕竟是她以后的长辈。

“妾身探听到情报,爷爷已经回东海了。”

“可能被停职了吧。”雷利猜测,众目睽睽下,身为海军英雄竟然渎职,虽然因为某些原因抚养海贼王遗腹子以及孙子是新兴海贼的事实未公之于众,但对卡普个人的影响极大。

‘艾斯,一定要成为海军啊,一定要。’

为什么要成为海军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生存,因为只有这样爷爷才能保护你。

艾斯咬牙,眼睛涩涩的,可他不能再哭了。

路飞丝毫不担心爷爷,“爷爷那么厉害,绝对不会有事的。”

爷爷的形象还是跟小时候那般高大,那么厉害的爷爷,怎么会有事呢?可路飞不知怎地越想越没胃口,汉库克急忙安慰他,“可能有因为海军伤亡惨重的原因吧,回乡散散心也好啊。”

雷利顺口说了句,“你爷爷是海军,身上有自己的责任。你要是担心,就自己翻翻报纸,修炼可不能不知晓外面的事。”

几人住在女人岛,了解信息全靠汉库克定期送报纸,但最了解时事的雷利也只是偶尔翻翻,看个大概。

路飞吃完饭翻起报纸,想看看爷爷,眼神落在一份旧报纸的小小照片上。

这个侧影是爷爷?可他为什么在哭?

他呆呆地找到艾斯,面无表情地问:“艾斯,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吗?”

艾斯的心脏漏了一拍,难道路飞已知道实情?不,她不会的。但路飞僵硬地将报纸展开,手颤抖地点起那张小照片,指着照片的右下角。

爷爷在照片上不是主角,只是个崩溃的背景板。

路飞发不出声音,他喘了好几口气才问道:“艾斯,你看看,爷爷抱着谁?”

是谁能让爷爷瞬间崩溃?是什么能让爷爷彻底崩溃?

有些人越安静越会暗地里搞事情,身处暗处,一不小心就抓不住了。

好不容易才修复的心转瞬又被扯坏,艾斯身形晃晃抓过报纸,瞳孔瞪得快失去色泽,他终于知道那丝异样是因为什么——

无论以什么身份,姐姐也好孙女也好,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艾斯!你告诉我!”路飞失控大喊,眼含祈求,“姐姐不会死的,你也听过她向我这样承诺的,对不对?”

话音未落,路飞捂住心口倒在地上失去意识。同样的,艾斯轰然倒地。

一张相片毁了两个人,一个休克,一个吐血昏迷。

雷利焦头烂额,还是汉库克倾力将两个崩溃的精神强制拉醒。

“这只是一张相片,路飞,你并没有亲自见到啊!”

他们现在必须有点侥幸才能活下去。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放在现在是吊命的善意谎言,汉库克急病乱投医,劝了又劝。

“什么?”汉库克凑近路飞,从微弱近似于无的声音中提炼出路飞的意思。

他说,是真的。

路飞眼神空洞,嘴巴大张,精神崩溃下毫无意识控制自己的四肢,现在就算是有人戳他一刀他也不一定有反应。汉库克捂嘴,眼泪直流。

“痛,好痛……”白白的瞳仁流出泪来,涓涓细流似的,一直流一直流。

原来他登上潜水艇后猝不及防的晕厥不是因为战后体力不支,心口那一瞬的停滞,痛感前所未有的奇异,原来是最亲近的血脉之人在向他唱起死亡之歌。

他此时,比直面尸体的爷爷还不知所措,无论心脏复苏多少次,路飞依旧会陷入死寂。

他以为他救下了艾斯,什么也没失去,结果就在松口气时,命运给了稚嫩的他最有力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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