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阁的所有人,都在李成艺吐出这句话的那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每个人的视线都齐涮涮地投向了李成艺。

林沅溶的视线自然不例外,甚至有着几分惊讶。

李成艺是凶手?

如此的疑问,在林沅溶的心头盘旋着,挥之不去。

有了些许迷茫,她便自然而然地往宋悬的那头看着,宋悬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微侧着脸,握着她的手使了些力,歪着脑袋。

林沅溶看着宋悬如此,淡淡地抿了抿唇笑了一番,内心的摇摆不定减了不少。

再次看向李成艺,林沅溶的目光又变得重新坚定。

正当林沅溶准备掀唇说话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女夫子善融的咒骂声——

“我就知道是你李成艺!在学院时,每每都与骆沉善作对!你就是可恨的侩子手!”

善融一边咒骂着,一边走进主阁,指着李成艺的手一抖一抖,连带着她脸上成堆的皱纹,都颤抖起来。

林沅溶的视线极快地从善融身上收回,立即又将自己的视线放在李成艺身上。

李成艺的眸子很明显地在善融说出这句话时,闪过了无助与慌乱,还有一闪而过的羞愧。

羞愧?林沅溶在心头浮起了疑惑,羞愧这样的情绪,一般发生的情况下,是对于自身所做了什么的歉意。

李成艺对骆沉善是有什么歉意?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宋悬忽地突然开了口,他侧头对着祁紫菀说道:“带下去。”

林沅溶附和地对祁紫菀点了点头,视线看着突然闯了进来的善融,宋悬的想法应该是与她一样的,善融这般思绪混乱,不够实诚的人在此,只会影响他们判案,着实带下去才好。

祁紫菀惊愕地看着面前二人一唱一和地,嗤地一下笑出声,挑了一两下眉,便抬手使唤了两个人把善融带了下去。

林沅溶着实是不太懂祁紫菀这番笑的含义,可现下着实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她侧头看着李成艺,启唇道:“你为何要杀她?”

任何人杀人都会有目的,为了仇恨、为了愉悦,为了自己。

总有个目的。

李成艺默默仰头,露出白的吓人的死人脸,鲜血般的唇缓缓地上扬,上扬到一个诡异的弧度,上下齿轻轻咬合,“她......不属于悦揽书院。”

这句话一出,李成艺流下两行清泪,头仰着望向房梁,脆弱的脖颈暴露在众人面前,像一只等待死亡的困兽,绝望而无助。

林沅溶蹙眉,骆沉善不属于悦揽书院?这句话对于李成艺来说,究竟是何种意思?

她不禁摩挲着那只宽大手掌的指腹的薄茧,开口问道:“你是如何杀害他们的?”

李成艺先是极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头快速道:“我只杀害了骆沉善,至于其他人......”李成艺说话的口气开始加重,咬牙切齿道:“他们该死!”

“他们该死?”

林沅溶低喃重复着这句话,如此说,李成艺并不承认其他人的死与她有关?

内心的猜测逐渐清晰了起来,脑海里也浮现起之前在蓝皮册子上头的字。

在她重复这句话间,林沅溶细致地观察着面前人,李成艺现下明显是处于一个崩溃的边缘,双手紧紧握成拳状,背脊直直挺起,瞳孔突地放大,紧紧地盯着她。

仿若她表现出一丝反对或是不同意的情绪,便要将她碎尸万段。

现下的林沅溶也不再像原来的慌乱,更莫说手中还握着宋悬的手,心头更是有着一股来自宋悬给予她的底气。

她压低了声音,目光如炬,循循善诱着,“他们为何该死?”

若是此刻诱导李成艺说出隐藏的实情,这个案子也不会如此扑朔迷离了。

李成艺并未发现她在套话,只是目光呆滞了些许,像是在回忆的样子,“他们欺她、毁了她,甚至不拿她当人看.......”

说着说着,李成艺痛苦地捂着头,想要赶去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嬉笑声。

他们笑着笑着,看着看着,杀了第一个人,又杀了第二个人。

林沅溶听到李成艺如此说,更是肯定了自己心头的想法,李成艺的那抹羞愧,也应当有了来源。

她抬头凝着宋悬,宋悬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她的手,她作惊状,她都未曾开口。

宋悬莫不是会什么读心术?

她往前快走了几步,蹲在了李成艺的面前,从袖间拿出了一块绸帕,递给了李成艺,轻轻启唇,“那.......”她目光紧紧地凝着李成艺,“你是如何杀害骆沉善的?”

李成艺拿着绸帕的手明显一顿,目光躲躲闪闪,看了无数个方向,就是没有看她,口中也不停地支支吾吾着,“就就是我先将她绑在一个地方,便用绳子将她给勒死。”

林沅溶稳稳地摇头,“并非是绳索,而是弯刃刀。”

五具尸体的致命伤都是来自脖颈的刀痕,切断大动脉而导致死亡,并非什么绳索。

她静静地凝视着李成艺,眼中的一抹善意也遭她抽去,她淡淡道:“你如此做,只会阻挡我们办案。”

李成艺不是凶手,第一眼她便大差不差地确定这一点。

先是李成艺的穿着,骇人的妆容、通红的衣裳,明显是属于闹鬼的打扮,若是凶手,如何都不会如此大张旗鼓,而是会隐藏自己的身份。

即便是,那为何不亲自自首,而是被抓闹鬼一事后,再说明自己是凶手,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其二便是,奇怪的口供。无论是她所询问的那个问题,都不像,也不该是一名凶手所做的。

就连她问李成艺为何要杀害骆沉善,都是说了一个中性答案,不符合一位凶手的心理。

真正的凶手,对于自己所做的事情,是认为理所当然的,是正义行为,而被杀人的死,那是该死的。

前面的推测,都夹带不确定,那么李成艺最后的露馅,便是确定了她的判断。

既然确切了李成艺并非凶手,那么就要以此作为一个突破。

林沅溶敛下了思绪,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她低头扫了眼李成艺的装扮,还有那只明显不正常的手臂。

李成艺在她看向她时,便极快地将自己的手往身后一缩,或许是动作过于激烈,手臂上的伤,让她痛得五官揉在了一起。

看来闹鬼一事,都是李成艺自编自导的。

林沅溶起身,自高而下地看着李成艺,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闹鬼一事,你自编自导。对吧?”

李成艺的表情同那些被戳穿的人一样,惊愕地张开了嘴巴,愣着看向她。

她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地上的红血,或许就是你身上那滩血水?”她又摇了摇头,“准确来说并不是血水,而是赤红石所磨出来的粉所做的?”

赤红石磨成的粉会在水中沉淀,而她方前指尖上糊的一层便是赤红石粉。

赤红石粉并不好得,但对于李成艺痴迷作画的母亲并不困难得到。

林沅溶往后走了几步,继续说着,“还有你穿的鞋,与榕树上所残余的痕迹相差无二。”

说着,她的目光又停留在李成艺受了伤的手上,“或许你为了闹鬼的真实感,便划伤了手臂,对吗?”

闹鬼一事,确切所见的人并不多。李成艺便借此捕捉人们所对死神的恐惧,进行了一出好戏。

更莫说了,这悦揽学院又发生了这档子事,人们本就人心惶惶,那这一出闹鬼,更是没有人能淡定下来了。

闹鬼这一事,彻底让悦揽书院乱掉。

莫非,这就是李成艺组织这场闹剧的目的?她仇恨的是整个书院?

李成艺忽地大笑起来,眼睛死盯着她,单手缓缓地将衣袖往上挪,露出了渗出血的伤口。

“你说对了。”李成艺极轻地说出这句话。

林沅溶并未想到李成艺会是如此反应,她都已经想好了反驳的话,谁知道李成艺竟就承认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她急急问出口。

“我的目的?”李成艺轻笑了声,“你去悦揽书院瞧瞧,你便知了。”

林沅溶兀地呆在原地,这一切仿若都离不开悦揽书院。

那定是要再去一遭,在有人的时候去,定要好好审一番。

更何况,那位院长的寝阁她都未去看过。

她未曾开口,宋悬便对众人道:“明日,悦揽书院一查。”

第二日,林沅溶便早早起来,用了膳在民安府外头候着,瞧着眼前的秩序井然,心中不禁浮现出些许怅然感,一切像是都未曾改变。

昨日的亲昵,转瞬即逝。

忽地,林沅溶听见有人在唤她,她疑惑朝发声处望去。

马车上,宋悬单手掀开绸帘,一手伸向她,淡淡道:“快些过来。”

林沅溶想,或许还是有些改变,将手覆于宋悬之上,温凉的触觉在她手心里弥漫,逐渐逐渐温凉感成了烧心的炽热。

不远处的马车里,弛牟瞧见了此景,收回视线,捏着两颗黑白棋子玩弄,笑着下了一颗黑棋子道:“有趣。”

棋盘对面,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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