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改卷速度向来快得惊人，联考结束第二天成绩就陆续开始出来了。
大多数学生都恨不得能多苟一会儿，一班的大佬们却不一样。
他们背地里在蓝劭和白浔身上压了注，巴不得早点出成绩看看谁是第一，好讹输家几根烤肠或者几包干脆面。
班主任的念排名和张榜的公开处刑总有一个先来，这次老吴更快。
早自习时，老吴公文包都没来得及放到办公室，就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而入。
“联考成绩出来了，老规矩，我念一下班级前二十名。”
全班下意识回头去看后门边的两位大佬，发现只能看到蓝劭的脸。下一秒白浔才用手半挡在额前慢慢坐直了，俨然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心真大。
“咳咳。”老吴习惯性清嗓子，一群人又齐刷刷转回脑袋，不自觉屏住呼吸。
“第一名是……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
淦啊！
“没有没有您继续！”
老吴全然不知自己差点给亲学生吊出心脏衰竭，重新念道：
“第一名，白浔，年级第一；第二名，蓝劭，年级第二；第三名……”
讲台上还在读着排名，底下已经开始暗戳戳交换眼神了。
后面的排名是什么似乎没那么重要了，本来这种全是尖子生的班成绩就咬得紧，除了这俩非人的直接碾压，其他人名次上下浮动很正常。
而最后一排，白浔从醒了之后就一直在活页本上写写画画，似乎全然不关心自己的成绩。
……也许可以把“似乎”去掉。
“在写什么？”蓝劭忍不住好奇道。
“随便记一些灵感和片段，你看不懂的。”许是怕蓝劭觉得这句话语气太硬，白浔顿了下又补道，“写得太乱了，除了我自己没人看得懂。”
蓝劭本来也没觉得有什么，笑道：“我就随口问问。哎对了，这个月的《月章》快发了吧。”
“下个星期一发。”白浔停下笔，“这星期三把初版送去负责的老师那里审稿，星期六之前定稿印刷。”
“那我是不是可以近水楼台先…逛逛主编的存稿箱？”
白主编丝毫不为所动：“存稿是什么，可以吃吗？”
蓝劭还想说点什么，但讲台上老吴已经报完成绩开始点评语文试卷，顺便又cue了白浔一次。
“这次语文年级第一也是白浔，我昨晚把他答题卡调出来看了一下，选择题只错了一道，而且作文是56分，从试卷难度来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老吴清了下嗓子继续道：“所以我经常跟你们强调各科成绩均衡的重要性。像蓝劭这次，好几门课都比白浔高一点，但是语文比人家差了七分，你自己说可不可惜？”
蓝劭接得那叫一个迅速：“不可惜。”
老吴：“你看是吧……等等？你说啥？！”
这混蛋玩意儿生怕别人听不清，还特意放慢语速：
“我说——不、可、惜。”
老吴：“……”
一班全体：“……”
白浔倒是不意外，心底甚至生出了一点同情来。
“我认真的。”蓝劭神情一本正经，“语文我就是不如白浔，只要我尽力考了正常发挥了，那没什么好可惜的。”
老吴教了这么多年书，这种款式的学生还是头一次见，偏偏他说的又句句在理。
他硬着头皮道：“那…能这么想也不错，心态挺好。”
“我心态是挺好的。”蓝劭居然还在微笑，“谢谢老师。”
白浔怀疑老吴心态被弄得不太好了。
同样心态不好的大有人在，这次试卷难度比起上次有增无减，毕竟不是每个班都能像一班的大佬们那样，前五十有三十多个都在他们班，还长期包揽年级前二。
——
大课间时前一百排名贴了出来，走廊上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白浔就没去凑那个热闹，直到下午上学时才顺便扫了一眼。
黎深年纪第五，算是稳定发挥。
至于任骅……比上次还下滑了一点点。
“走吧。”
白浔走在前面，刚伸手推开一班后门，一团花花绿绿的不明物体就朝他迎面飞来！
他下意识要挡开，身后蓝劭反应却更快，直接抬手一把抓住。
翻过来一看，才发现是包干脆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早就把一群嬉笑打闹的男生惊成了棒槌，蓝劭视线扫过的时候一个个大气不敢出。
“谁扔的？”
“……”
没人敢应。
“这东西不是纸条橡皮，万一砸到眼睛不是闹着玩的。”蓝劭掂了掂手里的干脆面，随手抛给了离得最近的柯希。
“是谁的等会儿就还给谁，下次不要再这么闹了。”
说完他碰了碰白浔肩膀，两人回座位坐下，柯希瞄了他们一眼，拎着那袋干脆面跑到教室另一头去了。
教室重新热闹起来，白浔正从包里拿书，突然听蓝劭问道：
“刚才没吓到吧？”
“我胆子那么小？”
蓝劭一边翻书一边回他：“我也没想到就随便问问能把他们吓成那样，所以找你求证一下。”
白浔没忍住，侧开脸笑了。
这一笑正好给溜回来的柯希撞见，险些脚下一踉跄。
白浔立刻恢复面瘫脸：“你别把桌子撞坏了。”
再看这两位大佬，柯希莫名就有了种悲愤感。
但该解释的还是得解释。
“那个……劭哥……”
“嗯？”蓝劭从习题上抬起视线。
柯希说：“就这次考试我们班不是好多人打赌你和浔哥谁考第一嘛，输了的就要请客吃零食……”
蓝劭乐了：“我和你浔哥这么便宜？”
“没有没有！就是…哎呀，大家也就是闹着玩。”
“哦。”蓝劭单手握拳撑着头，“你们拿我俩找乐子？”
“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啊哥！”柯希哭丧着脸，“你们来之前我们刚好在起哄抢干脆面，刚好手一滑就飞出去了，真不是故意在扔东西。”
“本来也就没怪你们。”蓝劭说，“不过我总结一下，依照你的意思就是……你们拿我和白浔找乐子，不但下注便宜，还赖账？”
要疯了的柯希病急乱投医，把求救的眼神转向了白浔。
后者难得发了次善心：“他嘴欠，你别理他。”
柯希还没来得及感恩戴德，又听他浔哥不紧不慢地说：“不过我想问个问题。”
“嗯嗯嗯哥你问！”
白浔：“赌我和他第一的人，哪个多？”
柯希：“……”
他成功表演了一出什么叫笑容消失。
大概是觉得这个时候笑出声来未免太不人道吧，一旁的蓝劭默默把脸埋进了臂弯。
觉得自己太狗了的柯希默不作声转回去了，结果没过半分钟，他就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痛。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就是八班班主任今早在他们班发火，还那啥了……”
蓝劭挑起眉看着他。
柯希压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就那啥。”
白浔：“？”
蓝劭：“哪啥？”
“哎呀就是！”柯希急得拍自己大腿，恨不得把头搁白浔桌上来。
他压着嗓门说了个词。
蓝劭：“打人？”
“嘘！”柯希紧张地向四周看了一圈，“哥你小点声！”
白浔皱起眉：“是打手还是？”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在八班的初中同学跟我说的。”柯希边说边不时向身后瞄，“他们班这次不是考太差了吗，整整一堂课那姓汪的狗东西都在骂人。后来有人没忍住，就顶了两句，结果他上去就扇了两个耳光。”
“班上不是有监控吗？”蓝劭皱眉，“他居然敢动手？”
“害。”柯希摆摆手，“劭哥你以前在国外上学，可能不太清楚我们这边，一二线城市还好点，像我们这种有几个没被老师打过板子。”
“那也不能打脸啊。”蓝劭眉头皱得更深，“这已经是人格侮辱了。”
“然后呢。”白浔问，“汪闻那家伙不是会善罢甘休的人。”
柯希继续道：“他下课把没骂完的拎到办公室接着骂，结果骂到一半他们班一群男生冲到办公室里闹起来了，据说有二十多个，要不是其他老师拦着说不定还会动手。”
蓝劭都快听出地铁老人看手机表情包了：“他们班人都这么……莽的吗？”
他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问白浔：“上次把你划伤的那个，是不是也是他们班的？”
白浔没说话，点了点头。
“八班九班的人都是中考成绩够不上实验班，但是数理化成绩又出挑的，名义上是创新班，其实几乎都是那种干啥啥不行捣乱第一名的。”柯希掰着手指给他细数这个班的光辉事迹，“高一上学期他们抱着篮球堵年级主任要和六中开友谊赛，高二下学期翻进学校后门的建筑工地上互砸粉笔头，现在又要加上一件大闹办公室了。”
白浔叹了口气：“他们闹错地方了。”
柯希：“？”
白浔：“应该去校长办公室。”
柯希：“……”打扰了，您更狠一些。
“其实他说的没错。”蓝劭居然还出声赞同：“这种事情的确可以去找校长讨公道，不过不能以这种闹事的形式。”
“但是也有一定风险。”白浔真的开始仔细分析起来，“谁都不能保证这件事校方给出的处理结果是否合理，汪闻在一中干了这么多年，学校不光一直欠他个实验班班主任，还让他带了这么多届创新班。人情这玩意儿……”他嗤笑了声，没再说下去。7K妏敩
柯希打了个寒颤：“草，本来我还没觉得，浔哥你越说我越细思极恐。”他搓了搓胳膊，“听我那同学说，姓汪的不是第一次打人了，而且这学期脾气比去年坏了不少，指不定更年期到了。”
“行了。”蓝劭说，“快上课了，你也别琢磨这事了，不是在这骂几句就能管用的。也别再随便往外说，哪讲哪了，心里有数就行。”
“嗯嗯，劭哥你放心。”
其实这几句话，蓝劭不光是说给柯希听的。
他又悄悄观察了白浔一个下午，总有些不太放心。
有些人啊，看起来总是冷冰冰的，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不闻不问。可就像这个人自己说的那样：文字是认识一个人最好的途径，它不会骗人。
文字不会骗人，白浔写的那些文章，只要是能找到的蓝劭全部仔仔细细读完了。他知道白浔在《月章》的这些年从唐景飒身上受到了怎样的潜移默化，知道他的心思缜密和言辞犀利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如果可以，蓝劭私心是希望白浔不要掺和到这些事里来的。
《月章》送审的日子转眼就到，就在两人几乎都已经淡忘这件事时，逐渐平静下来的水中，却被掷入了一颗惊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