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越的体骤然紧绷。
他嘴唇嗫嚅一下,似乎想说什,可风辞没给他这个机会。
风辞从裴千越上借了下力,撑他站起,直接往外间走去。
裴千越追上:“主人……”
“怎?”
风辞在桌边坐下,从随的储物戒里翻找出一包茶叶。
这东西也是从万海集市上买的。听闻是某个灵气极盛的仙山里产的茶叶,泡茶饮用可驱散疲惫,增强修为。
风辞倒不在意这些,只是宿醉醒的觉不太好受,想喝点热茶解解酒意。
风辞翻出茶叶又去取水壶,却有一只手伸出。冰凉的指尖在他手背飞快滑过,从他手里将壶接了过去:“我。”
动作极其自然。
风辞瞥了他一眼,没说什。
裴千越泡茶的手艺竟然还不错。
他先用灵力将清水烧热,再娴熟地将茶叶冲泡数次,没过多久,屋内已经茶香四溢。热气蒸腾,将他精致的五官映得有些模糊,添了几分别的滋味。
风辞在桌边支下巴,竟从对方这泡茶的动作里瞧出了几分赏悦目。
果然好看的人,做什都是好看的。
“这便是主人口中所言,别偷偷『摸』『摸』?”裴千越将冲泡好的茶水推到风辞前,平静。
风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什。
他又不盯这人出了。
真是记仇啊黑。
风辞掩饰般低抿了口茶,没接他的话:“说事,如今大敌当前,你怎能如此懈怠?”
裴千越掩去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主人教训的是。”
事的确是要聊的。
昨日,风辞花了一个下午,与萧承轩详聊了一番,并对折剑山庄的整体弟子实力以及庄内如今的防御工事有了大致了解。
风辞问裴千越:“你对折剑山庄有什看法?”
昨日这蛇虽然一直在风辞袖中偷懒,但风辞不相信他会完全不把这事放上。果然,裴千越立即答:“折剑山庄弟子实力不差,在修真界算中上等。加之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若能在山门附近设下埋伏,倒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风辞听笑了,“你对他就这点要求?”
裴千越不答。
但风辞里清楚,他这话说得没错。
以如今折剑山庄的实力,不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已经很不容易。
风辞又问:“那你觉得,如果再加上你我,这场大战胜率会如何?”
“如果主人都保不住折剑山庄,这世上将无人能阻止那幕后真凶。”裴千越,“有主人在,自然可保折剑山庄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风辞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可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裴千越:“主人想要什?”
风辞脸上的那点笑意收敛下,淡:“杀人偿命。”
裴千越帮他倒茶的动作一顿。
风辞没有错过他这片刻的异。
可对方将情绪藏得很快,等风辞再抬眼看向他时,后已经『色』如常。他给风辞倒了杯茶水,平静地推到风辞前,没有说话。
风辞眸光微微敛下。
思绪忽然想起点别的事。
在风辞介入这件匪夷所思的仙门屠杀案之前,裴千越分明是整个仙盟中对此事最为关的人。为仙盟盟主,甚至就连阆风城弟子都知,他时常独自外出调查,可见对此事的重视。
可如今……
风辞总觉得,他好像已经不那在乎真相。
仅仅一个寒山寺,分明也还有很多疑点。
比如风辞为何会事先知寒山寺可能会出事;比如修为境界极高的慧空大师为何在强敌袭前毫不反抗,从容赴死;又比如,慧空大师死前的记忆为何被篡改,又是何人篡改。
可这些疑点,裴千越从没有问过。
这多天,他向只是风辞想做什,他便陪风辞做什。至于其他的,他不询问,也不关。
不,或许并不是不关。
风辞手指摩挲杯沿,若有所思片刻。
一直以,风辞都很难看清裴千越里在想什,但细究缘由,无非是裴千越依旧隐瞒他许多事情。
他上究竟发生过什,百年前的灵雾山又发生了什?以他的『性』子,在最初六门都作壁上观时,为何会这关仙门屠杀一案?
风辞当然想问,可这人实在精得很,风辞问了好几次都没把他嘴撬开。
他不愿说,就当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风辞想了想,仰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裴千越又想帮他倒茶,他刚取过茶壶,却被风辞抬手按住。
温热的手指覆盖在裴千越那冰凉的手背上,却不像裴千越方才那一触即分。风辞在裴千越手背上徐徐摩挲两下,让他将茶壶放下,再牵他的手到前。
裴千越情有点紧绷:“主人……”
“嘘。”风辞朝他笑了笑,就这牵裴千越的手站起。
他将人牵引在原地转了个,让裴千越背对桌沿,不得不微微抬起向风辞。
风辞居高临下地看他,他的手顺裴千越手腕往下滑,最终按在对方肩膀上。
裴千越喉结轻轻滚动一下。
风辞眼底笑意更深,他低下,低:“你之前说,这张脸配不上我。”
他话音落下,二人周遭忽然泛起淡淡光芒。
在那金『色』的光芒中,风辞的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长高。他形变得挺拔瘦削,刚起床还没得及束起的发披散下,长得几乎垂到地上。
他悠悠抬起眼皮。
秋水惊鸿,清冷如霜。
裴千越浑都僵住了。
风辞眼底浮现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现在……”他的嗓音也变了。原本少年的嗓音变得清雅沉静,在愈发耀眼的光芒中显得有些不真切。
风辞重新牵起裴千越的手,略微倾,将冰凉的侧脸贴上去:“配得上了吗?”
裴千越的手倏然用力,将风辞猛地拉进怀里。
他嘴唇紧抿,一手钳住风辞的腰,另一只手深深陷入风辞修长如瀑的发丝中,托住对方后颈的手力极大。
“你故意的。”裴千越音哑得惊人,他情紧绷,这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的。
“很显然。”
二人间靠得极近,近到裴千越只要略微一抬,就能碰到风辞的嘴唇。
但他没动。
风辞知裴千越不敢就这吻上,他含笑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十分坦然:“我在勾引你。”
裴千越手臂骤然收紧。
风辞竟还催促:“你快一点,变不了多长时间的。”
人族在化形变之术上,天赋造诣远不如妖族,越精细的变化,便越困难。像这种与他原一模一的幻化,以风辞的修为,都不一能撑过一盏茶的功夫。
裴千越深深吸了口气,问:“你想知什?”
风辞脸上的笑意稍稍收敛下,他说:“你先告诉我,我存放在灵雾山的肉,当真是被人盗走的吗?”
屋内安静下。
空气中一时只听得见二人略微凌『乱』的呼吸。
半晌,裴千越低:“是。”
风辞的『色』沉下。
裴千越:“那日我在山洞中练功,洞外的结界忽然被人打破,我追出去,却并未看到任何人影。回的时候……肉已经不见了。”
风辞注视他,轻轻问:“就这?”
裴千越:“就这。”
风辞:“撒谎。”
裴千越不答。
“骗子。”风辞抬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不听话。”
“不给你亲了。”
他轻轻一推便推开了裴千越的钳制,后伸手想拉他,却没拉得住。风辞从裴千越怀中起,周光华随之褪去,恢复了原本的模。
傻子都看得出裴千越在敷衍他。
可看出了也没用。
裴千越不肯说实话,风辞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连亲上阵勾引都套不出,别的法子就更不容易了。
他越想越气,懒得再理这软硬不吃的混账,直接转往屋外走。
裴千越起:“主人要去哪里?”
风辞也不回:“当然是去找萧庄主商量接下的御敌之策。”
“我——”
“你就别跟了。”风辞打断他,“他不知你在庄内,贸然出现,平白惹人怀疑。大敌当前,我可不想在取得对方信任这件事上耽搁太多时间。”
他说完,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将裴千越独自留在屋中。
.
风辞昨晚宿醉,今日本就醒得晚了点,又和裴千越在屋中耽搁了一阵,走出屋子时已经日上竿。
庄内弟子在前院忙碌。
萧承轩自然也在其中。
他分明喝的都是一的酒,可这位年轻庄主瞧依旧精饱满,不像风辞,早晨起还晕。
见风辞走过,萧承轩连忙迎上前,朝他行礼:“见过仙尊。”
风辞点点,问:“准备得如何了?”
“按照仙尊的意见,已将山门外的法阵重新加固,只是这机关阵法……”萧承轩顿了顿,,“折剑山庄不擅此,就连如今这机关阵,都不过是先祖世代传承下,所以……”
他『露』出一丝惭愧的情。
术业有专攻,风辞倒不觉得这有什奇怪,:“你派两个帮手给我,我帮你改了就是。”
萧承轩早有准备。
他立即唤了几弟子上。
这也是昨日风辞与萧承轩商议的内容之一。折剑山庄如今的防御工事仍有极大的漏洞,需要调整和修缮的部分很多。
关于如何改动,风辞昨日看过一遍,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给几弟子分配了任务,自己也没闲,亲自去改动了几个关键枢纽。
萧承轩为一派之主,还有许多事务要忙,没法全程跟他,便派了大弟子靳易供风辞使唤。
昨日便是靳易领风辞进入山庄,这年轻人本就待人有礼,今日见了萧承轩对风辞的态度后,更是将风辞奉为上宾,处处抢干活,不敢让他劳累。
风辞索『性』偷个懒,使唤他替自己做事。
闲的没事还与他闲聊两句:“你家师叔体如何了?”
问话时靳易在给一处机关人偶添加灵力枢纽,听言动作稍顿了顿,眼暗下:“庄主昨晚已经连夜将他送走了。”
风辞一怔。
他知昨晚那萧子是跪得昏厥过去,那,萧承轩显然是在对方昏睡时将人送走的。
那位萧庄主,虽然口中说要替修真界肃清祸害,但实际上,早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所以才会坚持要将唯一的亲人送走。
不只是他。
风辞抬眼望去。
如今的折剑山庄各处,弟子各司其职,情认真专注。可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又有哪一个,没有做好赴死的准备呢?
风辞闭了闭眼,低;“别担。”
靳易转看向他:“您说什?”
“我说,别担。”风辞,“你会再见的。”
而且不会太久。
.
风辞原本以为,他把裴千越关在屋中,对方多半又会和他闹脾气,亦或偷偷跑出黏他。
可是都没有。
接下的好几日,裴千越每日都乖乖留在屋子里,乖得不像话。
这几日风辞忙于折剑山庄的战前准备,每日早出晚归,可不管何时回,总能第一时间喝上裴千越亲手泡的茶,再享受一番自阆风城主的贴伺候。
让风辞平白受了一把金屋藏娇的乐趣。
当然,如果什都不求,那就不是裴千越了。
“……好了,我给你变还不成吗?”风辞被他闹得没办法,口中默念法诀,体重新浮起淡金『色』的光芒。
自从知风辞能够短时间变回原后,每日缠风辞让他变回去,便成为了裴千越近最大的乐趣。
“我这变很累的。”模清俊的青年倚在裴千越怀里,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他在外忙碌了一天,回还要满足裴千越这独特的爱好,实在是很劳累。
裴千越没说话。
他从后搂风辞的腰,手掌『摸』索到对方的手腕,给他徐徐渡进灵力。
想让他多保持一会儿。
风辞翻了个,在裴千越怀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我觉得你根本不是看上了我。”风辞闭眼,轻笑,“你喜欢的明明是我这具肉。”
裴千越揽风辞手臂的手骤然一僵,但很快恢复如常。
“不是。”裴千越轻轻,“我分得清。”
风辞:“你说什?”
此时天『色』已晚,风辞脑中困倦,还要分出精力满足裴千越,脑子已经不太清醒。
裴千越轻开口,也不知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说,我分得清。”
“好好好,你分得清。”风辞并未在意,他打了个哈欠,“得赶紧把那破肉弄回,总是这真麻烦。”
过了一会儿,他又:“我要睡了,你不许趁我睡『乱』碰,否则下次不给你了。”
裴千越把埋在他颈侧,深深吸了一口,才极其眷恋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