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生进来的时候画舫里的气氛似乎达到了高潮，让他一下子都不知道是该进来还是不该进来。

“儿子呀，你怎么打了电话打了那么久呀！”徐母宠溺的看向了徐生，招呼他进来坐，“外面冷不冷呀，你表哥呀刚才....”徐母这里还没说完，徐生就歉意的走到了段言的身边，说了什么。段言随机放下筷子就跟了出去。

“我们也要一起吗？”程梓朝对方示意了一下自己和管敌。

“不用，没什么，你们先吃。”段言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管敌开始狼吞虎咽。“你干嘛呀，慢点吃！”邢楠楠边拿着纸巾给他擦嘴边说。“这话你没听明白吗，这就是要赶紧吃。这估计又有事了，一会指不定要没日没夜到多久，我不想吃泡面。多吃点，可以撑久一点。”管敌嘴里有菜，含糊着说。

一旁的段母感慨着：“这些孩子，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这世上的路有千万条，非要选择一条让我们担心的路。”徐母更是意有所指。

“可是，这是他们喜欢并且愿意为之奋斗的路呀！”曾小柔不知哪来的勇气，居然当场回击了徐母的话。她自己说完都被自己的“壮举”吓到了，感激捂住了嘴巴。

船舱里的气氛一时点破了冰点，就在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圆场的时候，段父笑眯眯的说道：“哎呀，今天我们这包船可是送了河灯让我们放的。这外头已经灯火阑珊了，我们一人拿一只去岸上放河灯吧。”

不过，这个提议，似乎并没有得到大家的赞同。徐母先是以身体不适唯由要回去，程梓自然主动承担了送行的任务。大坝破了一个口，自然一泻千里。剩余的人也以家庭为单位各自散去。

徐生那边为了消息的隐蔽性，和段言两个人走到了离画舫有个百米开外的人少的角落才开始说话。

“哥，刚才谭飞燕来电话了。说她继母季敏今天下午下的飞机。”徐生说着，面色有些为难：“她说，原本想着这两天要倒时差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可没想到有动作的居然是她爸。她爸提出，既然继母回来了，就要把她的终生大事提上日程。他爸要我过三天沐浴更衣，到他家去提亲。”

“沐浴更衣？”段言听这话，少有的没有绷住笑，可最后还是立住了自己的人设，很快忍住了。“都提亲了，这么大的事，姨夫没跟你提吗？”

“我爸......”徐生两眼放空的看了看远方，“他现在回家越来越少，和我母亲的关系也越来越淡。我在公司找人打听过，他倒不是有什么外遇，就是最近迷上了念经，是和尚的那种经。你知道我们南江中间那座蓬山岛吧，他最近去的挺频繁。不过，”男孩话锋一转，“我妈爱财，他也跟着势利，这些年钱挣的不少，估计缺德事也做了不少吧，所以吃斋念佛，求个心安吧。至于他有没有同意这门亲事，这还用说，肯定同意。谭飞燕说了，他爸可是准备了半壁财产加上谭飞燕自己那手镯一起作为的陪嫁。这么不亏本的买卖，势利的人不同意怎么可.....”徐生的那个“能”字还没有说出口，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徐父发来的消息——尽快回家，商讨要事。“你看，说曹操曹操到！”男孩无奈耸肩。

“此时你自己怎么看？”段言双手背后，看着河上星光般的水景问道。

“我觉得此时有蹊跷。”徐生怕对方没理解，特意解释道：“我是说我爸最近老是去蓬山的事。哥，你还记得吗？小梓也说过，程伯伯也去蓬山，理由好像是把阿姨的排位供在了上面。不仅去，还和上面的方丈关系很好。还有，那张纸条，就是郑学长留给我们的那张纸条呀，上面写的——蓬山此去应有路。”

“是呀！也提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段言感慨道:“不过，我现在更担心你，眼前的这一关你要怎么过？”

徐生无奈摇头，“一会回去，随机应变吧！”

等到俩人聊够了回到画舫时，只见一只受了惊的“小红兔”有些瑟缩的的蹲在船头发呆。

“小柔妹妹，你一个人在船头做什么？外面冷，怎么不回里面坐着，吃点东西呢？”最先开口的是段言。

“段言哥，他们都走了，就我一个人。我不认识路，所以只能在这等你们.....”女孩很是不好意思的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两人，然后又低下了头。

“哦，是这样！”段言瞬间明白了什么，“哎呀，这个小梓呀，做事也太不牢靠了，怎么把小姑娘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呢？”说话间还给徐生递了一个眼神，“那个我突然想起来，队里还有点事，那我也先走啦。小生，送小柔回家的任务就交给你啦！”段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溜烟也跑走了。徒留徐生无奈又会意的一笑。

“走吧，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徐生伸出一只手，想要掺扶女孩起来。曾小柔不知道怎么一下情况就变成了她和徐生的单独相处，她有点心慌意乱，迟迟不知道该不该把手递到对方的手里。“哦对了，画舫里的河灯楠楠姐和吴琼嫂子各拿走了一个，现在还有2个河灯，我把它们拿回去吧，段叔叔说，都是花钱买的。”女孩为自己想出这么个岔开话题的点子而感到庆幸。她拎起衣服，低头转身近了船舱。

徐生知道她害羞了，自然不会当面戳穿她，而是静静的在船头等待，然后在她前方默默的带领。其实徐生也有点紧张，在他的人生经历里，还是头一次和一个女孩走在夜晚的大道上，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心仪的姑娘，所以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徐生哥哥你是有心事吧！”最终还是姑娘开了口。

“心事，没有呀！”徐生有些惊讶，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对不起，一直没跟你说话，还让你走后面。”

“没有，没有，我觉得走在后面挺好。最起码不用想路要怎么走。”

徐生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思索了一会才道：“小柔，人都要长大的，不要老想着别人让你怎么走，而是要学会自己的路自己走，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知道吗？”

“嗯！”曾小柔点着头。其实刚才拿河灯的时候，女孩就有了自己的小心思，可一直都没勇气说，这句话如一计强心针，让女孩充满了力量。她鼓足勇气走上前，从手里递了一只河灯出去，“徐生哥哥，听说今晚南江的分支金淮河畔有烟火，我们一起放河灯看烟火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邀请，徐生愣住了。女孩以为对方不愿意，刚想给自己找个理由掩盖住自己刚才的”不理智”,没想到对方直接拉住了自己的衣袖笑着说：“好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本以为的喧嚣处，人却寥寥无几。因为比起放河灯的麻烦和不切实际，欢天喜地的看烟火更轻松和热闹。

“徐生哥哥，你怎么也会放河灯呀？”曾小柔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这件事情有年龄或者性别的限制？”徐生整理着手里的河灯，掏出打火机对着灯芯准备点燃。

“不是不是。”女孩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这种事情现在人已经很少做了。而且，做的人大多数都是有事情想要祈求上苍，徐生哥哥家世好，工作好，相貌好，呃.....”曾小柔说的磕磕绊绊，不过话很快被徐生接了过去，“你是说我什么都不缺，干嘛还要做这种事对吗？”

女孩咬了咬嘴唇，顺势点了点头。徐生会意，他没有再说什么，负手而立看起了不远处的烟火，“这第二轮的烟火倒是比第一轮的更加绚烂了。”这话一时让人分不清是自言自语还是和对方交谈，直到他又说了第二句，“年前，我的学长他父母来了。这是他们第一个没有儿子的春节，我们一起陪他们过的。可是我们能陪他们一次，却不能陪他们永永久久。”

“为什么？你的学长怎么了？”曾小柔问。

“他.....”男孩紧咬了一下嘴唇，还是吐出了三个字，“牺牲了。”

”哦....”女孩觉得自己犯了天大的错误，有些懊悔自己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她默默的蹲下了身，开始收拾起自己的河灯来。“你别怪自己。我就是心里难过，特意想跟你说的。”徐生像是会读心术一样，一下就猜中了女孩的想法。他跟着女孩也蹲了下来，然后拍了拍河岸的石墩子，示意让她坐下来说话。“其实，我师哥完全可以不用牺牲的。他是家里独子，为了照顾老人已经申请转去文职而且组织已经批了，可结果还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那份责任去当了卧底。而我呢，从小跟着我哥，立志从警，豪言壮语我喊得最多，什么‘海晏河清，我愿守护’，什么‘志，不可易移’，到头来，他牺牲了，我还好好的。只因为我有个因公殉职的爷爷，有个护弟狂魔的哥哥，还有一个因为生我难产导致体弱多病的母亲，我就要理所应当的被保护。可哪个孩子不是父母的心头肉，郑学长是学长，可也就比我大一届，比我大半岁而已。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人活活折磨死的，是活生生的折磨！”徐生说着，痛苦的捂住了脑袋。

“徐生哥哥你要难过，就哭出来吧！”女孩看见对方这么难过，劝慰道。

“不，我不想哭。我不是要哭，我是恨！你知道吗，我们平均每两天就有一场告别会，哭，已经倦了。”

“两天？这么频繁的吗？”这个情况，让女孩很是惊讶，“他们都是为了我们的平安才牺牲的，都是大英雄，值得人尊敬。”

“我不怕牺牲，即使在我哥卧底负伤归来我也没有惧色过。我那么尊敬和崇拜他，可他为什么就不能懂我！”

“可能.....”面对对方的激动情绪，曾小柔想了想，“可能正因为他是你哥哥，所以他才想保护你。”女孩放下了手里的河灯，“警察保护百姓的安全是职责，哥哥保护弟弟是本能呀！”

徐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困惑了好久的问题，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简单的几句給说通了。“小柔，”男孩惊喜的盯着女孩看了良久后说道：“你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真是人间清醒。你的话总能给人力量，我被你说通了。小柔谢谢你。”

“徐生哥哥你又乱夸！”曾晓柔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女孩觉得自己的心跳的太快了，不过，幸好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很好的遮盖住了这擂鼓般的心跳声。

“没事，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徐生说着，把俩人手里的河灯都点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气温也越来越低了。你明天还要继续上绘画课，我们放完河灯就回去吧。”

”好呀，那我要许愿！”曾小柔闭上眼很开心的把手放成了祈祷状。伴随着这元宵节最后一轮烟火的‘砰啪’声，许下了美好心愿。自然，最后的烟火相较于前两次而言绽放的也是格外绚丽。围观的人们有增无减，欢呼声笑闹声，气氛一下达到了高潮。

“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多好，大家安居乐业！”徐生对着河对面的高楼耸立灯火辉煌感慨着。

“徐生哥哥你真不许愿吗？哪怕许愿明天餐桌上有自己喜欢吃的菜也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呀！”女孩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有些可惜。

“不是不许，我是有好多愿。我怕老天嫌弃我太贪心，不肯让我实现。”

“那你有什么愿望，说说嘛！”

“那小柔刚才又许了什么呢？是顺利考上美院吗？”

“能说吗，说了会不会不灵了？”

“不说才不灵呢！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你在想什么！再说，今天许愿的人一定很多，你不怕天上的神仙太忙漏掉了没听见的愿望吗？”

曾小柔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此话有理。默默的把以前看到的各种浪漫言情小说中关于许愿的情节都删除了一遍。“那....还是徐生哥哥做个示范吧。”女还是有些扭扭捏捏。

“好！”徐生很是爽快，“我在心里许了三个愿！”徐生做双手合十状，“一是孝，母亲生我吃尽苦头，愿母亲不受病痛之苦。二是忠，愿海晏河清国泰民安，三是.....”徐生说到一半停住了。

“你怎么不说了？”曾小柔纳闷了。

徐生摇头苦笑，“可能每个警察的心里都住着个英雄吧。可有时候，拯救世界和保护想保护的人是不能两全的。所以，我不确定第三个愿望能不能实现。”

“你一定会的，徐生哥哥。”曾小柔笑得很甜，“因为这也是我的愿望。”

“什么？”男孩不解。

“因为我刚才许的愿望就是希望你的愿望都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