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情深

——谈情说爱系列:最深情的爱

李满园

[村姑开始讲述她的第一个故事: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在即将出嫁的前夕,被她的表哥下药迷晕,送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在途经古城堡时,由于山体滑坡把城堡推倒了,她被困在了地底下。姑娘的未婚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寻找着……]

我所要讲的这个故事,跟睡美人的故事一样,都发生在一个古老的城堡里,而且都有一位美丽的姑娘在沉睡着。只不过现实中的这位姑娘,远没有睡美人那么幸运。当她醒来时不仅没有王子相伴,反而眼前一片漆黑,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她想站起来,才发觉自己的手脚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根本无法动弹。

“我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被绑着?为什么这里一片黑暗?”

她的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和恐惧,然而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她答案。

她记得昏睡之前,在田七叔的店里要了一碗豆浆和三个馒头。她把其中的一个馒头给了她的小狗胖妞。

“余婷,今天这么早就收摊啊!”田七叔笑着问道。

“是啊,回家里收拾收拾!”

“也对!不用这么拚命啦!再过几天可就是少奶奶了!”

听到“少奶奶”三个字,她的脸颊上顿时泛起了一阵红晕。不过,只是想想都觉得无比幸福。“我将嫁给一个我所钟爱的人,为他生儿育女,从此幸福甜蜜地生活着,一个人还能要求什么更多的呢?”她这样愉悦地想道。

离开田七叔的馒头店后,她牵着胖妞步履轻快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只有这样,她才能使自己不致放声歌唱。街上有许多熟识的人,他们纷纷跟她打招呼向她微笑,羡慕她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神情。她也向他们报之以微笑。

一个人能这样幸福真是太难得啦!

走出街道后就是一片田野,紧挨着田野的是一片茂密的桃树林。不知怎的,她只觉得脚步越来越沉重,腿在发软,眼在发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就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了。

“胖妞!”她叫道。

“汪汪!”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回应着。

她的心里顿时掠过了阵阵惊喜。

“胖妞,快过来帮我解开绳索!”

“好!”小狗用它独特的声音和语言回答道。尽管它不会说话,但余婷对它发出的指令,却大部分能准确无误地完成。

聪明的小狗花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把绳索解开。

余婷站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她首先摸到一根圆形的小柱子,隔着拳头大小的地方,又摸到第二根,第三根……显然,这是一排栅栏。在栅栏的中间,她摸到了一个门框,可是门没办法打开。

“这是地牢!”她在心里暗暗地吃惊地想道。

她本是一个快乐的单纯的小女孩,有两个小酒窝的圆脸上常常挂着惹人喜爱的笑容。从没得罪过人,一直与世无争,却莫名其妙地被弄到这种地方,真的把她吓傻了。

在余婷卖水果的那条街上,街东面有间著名的丝绸店,新任的掌柜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小伙,他就是余婷的未婚夫方少杰。

余婷打小就喜欢跟少杰一起玩,惹得她表哥直发脾气。

“表妹,咱们玩过家家好不?你做我的媳妇!”

“我不!我只跟少杰玩!”

“我不准许你跟他玩!”

“凭啥?”

“就凭你是我表妹!”

“那也轮不着你来管!”

“总之你长大后非嫁给我不可!”

“我偏不,你能咋的?”

“那我就抢!”

岁月匆匆,昔日充满稚气的余婷,如今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在集市上卖水果,大伙就都亲切地称她水果西施。来向她提亲的人络绎不绝,当然也包括她表哥在内。不过他们总是乘兴而来,又败兴而归。

余婷的心里始终只装着与她青梅竹马的那个人,但他的父母一直想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他与父母抗争了半年,最终他的父母也只能妥协了。

他一上门提亲,婚事马上就定了下来。

这本是一件幸福的事情。然而有人说过,要是一个女人只被一个男人所钟爱,那就是幸福;相反,要是她还被其他男人深爱着,就很容易招致不幸。

在他们双双坠入爱河的时候,有一个人的心里却在妒火中烧。

“凭什么他是掌柜,而我只是一个伙计?凭什么他能娶到表妹,而我却一无所有?”

他这样想着,一个阴谋也随即在他充满邪念的心里诞生了。

“我必须把她弄到一个偏僻的谁也找不到的村子里,然后找个人看住她,让她在那里呆个两三年。”他这样周密地一步步计划着,“等方少杰另娶了他人,我再假装把她找回来,顺理成章地跟她成亲。”

他计划的第一步,就是下药把余婷迷晕,之后再找人把她送到千里之外的一户农家去。于是,他先后花费重金收买了两个人,一个是馒头店的店小二,另一个是乡下那户农家的主人。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个人一听说有钱赚,立即赶着马车到镇上来了。

他必须筹措一大笔钱来完成这项杰作,而这笔钱每一分都是找方少杰借的,这一点最让他洋洋得意。“方少杰,要是有一天你发觉自己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知道你会作何感想呢?”他在心里这样暗暗地嗤笑着。

所有的一切都按他事先设想的那样,毫无差错地进行着。

当他目送载着余婷的马车远去时,心里得意地笑了。

然而人算始终未及天算,一场暴风雨来了。这场暴风雨彻底地改变了余婷的命运。

如果不是暴风雨的突然来临,余婷毫无疑问将被送到一个遥远的偏僻的甚至举目无亲的村庄里去。但是暴雨来了,马车没办法继续前行,车夫远远地看见山脚下有个古老的城堡,急忙调转车头前往城堡避雨。

车夫停好车后,下意识地摸了摸系在自己腰上的钱袋,这一摸可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的钱袋不见了!钱袋里可装着一千两银票——虽说还有三千两没到手,可那要等到三年以后才能拿到——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呢!

他想起来,一定是途中下车解手时把它弄丢了。大雨滂沱,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简直寸步难行,目前就只有先把车上的人藏好,然后骑马回去寻找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他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不禁眼前一亮,他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漂亮女人。只见她头发乌黑浓密,嘴唇小巧玲珑,鼻梁高挺俊俏,肤色白里透红,整个面容姣好无比,简直可以跟画里的仙女媲美。乍一见之下,他不由得有些惊呆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心里也只想着钱袋,而无暇顾及这些。他一手抱起软绵绵的女人,一手提着小狗——因为车篷内点着一种名贵的迷香,她们至今还未醒来——把她们送进地下室的一间地牢之后,就匆匆返回地面,准备骑马返程去找他的钱袋。

可他还没来得及解开马车的绳索,就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由于连日暴雨造成了山体滑坡,把整个城堡都给推倒了。于是,他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连同马车一起湮没在废墟和泥土之中。

伴随着古老城堡的瞬间坍塌,除了余婷自己,世上就再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了。

余婷失踪的当晚,村子里飞来了一只乌鸦,在村子上空盘旋着、嚎叫着,让本来就忧心忡忡的亲友邻居们心情更加沉重了。

方少杰听到余婷失踪的消息,立即飞一般地跑了出去。在余婷回家的那条必经之路上,他看到了许多举着火把寻亲的人。他从一个乡亲手里接过火把,立刻就冲进路旁的桃树林里寻找。

这片桃树林里装着他很多美好的回忆。桃树林里的每一条小径,几乎都留下过他和余婷的足迹。从小到大,他们在这里玩捉迷藏,几乎把每棵树都摸过了。每天傍晚时分,只要店里有空,他都会在这里等待收摊回家的余婷。

一个月前,他在这里见到余婷时,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说:“怎么办?我爹还是不同意咱俩的事!”

“别急!”余婷劝慰他说,“柿子要熟透了才好吃,爱情也要经过磨练才更加甜蜜!”

半个月前,他在这里对余婷说:“要是我爹还不同意,你愿意和我一起私奔吗?”

“我愿意!”余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可是,我们不能那样做!抛弃亲人去寻求自己的幸福,最终谁也得不到幸福!”

十天前,他终于给余婷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余婷,我爹娘同意咱俩在一起了!”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余婷的眼里绽放着异样的光彩,看得出她兴奋极了,“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再过十多天,你就是我的新娘子了!”

这十天来,方少杰是掰着手指头度过的。他的心情一直无法平静,有时充满期待,有时兴奋激动,有时焦虑不安。感觉幸福触手可及,可是又怕好事多磨节外生枝。眼看着离婚期只有三天时间了,他心里略微踏实了些,谁曾想到,余婷却在这时候失踪了!

“余婷!”他在桃树林里大声呼唤她的名字,“余婷,你在哪里?”

要是此刻余婷突然出现了,方少杰肯定会一下子扑过去,把她抱起来转啊转啊转个不停。然后,他要把她带回自己家里,亲自动手腾出一个房间来给她住,让丫头服侍着看管着,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要是她象平常玩捉迷藏那样,突然从某一棵桃树后面蹦出来那多好呀!

“我的新娘,快让我找到你,好不好?”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

然而,他把整个桃树林都兜遍了,也不见她的踪影。

他只好又回到了大路上。顺着大路往前走一段路,就到了一座矮矮胖胖的小山丘面前。他举着火把跟其他许多人一起上了山。在山上,他们找遍了每一个树洞,每一丛荆棘,每一座建筑,凡是能藏得下一个人的地方都找过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找着了吗?”不时有人这样问。

“还没有呢!”被问的人回答道。

每每听到这样的问答,方少杰的心总是揪得紧紧的。他真怕那个人会回答说:“找着了!可是……”那么一切就全完了。这样的念头总是让他不寒而栗,但幸好并没发生他担惊受怕的事情。

他们下山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人们陆续地回家去了,只有方少杰一个人还在田边、溪边、草丛边四处游荡,一整天都在不停地寻找,期待奇迹突然出现在眼前。就连暴风雨来了,他也不曾躲避一下。

此时此刻,被困在地底下的余婷,并未意识到死亡的危险正一步步地向她靠近。她天真地以为有人出于某种目的,譬如一大笔赎金,而把她迷晕后关起来了。只要那个人目的达到了,自然就会放她回家。

“胖妞,去看看有没有人,叫他来,我要跟他谈一下!”

胖妞很听话,立刻从栅栏里钻出去。对它而言,黑暗并不能阻止它做任何事。它出了地牢,爬上石阶,却发现前方的出口被几块硕大的乱石给堵死了。它用前爪努力地蹭了几下,发现一点用处也没有,只好沿原路返回来,在余婷身边“呜呜”地叫唤着。

“你怎么啦?出不去?”

“嗯!”

“门上了锁?”

“不是!”

“既然门没上锁,怎么会出不去呢!”她不解地问道。

胖妞没办法回答这个复杂的问题,只是不停地叫唤着,显得特别焦急。

“看来你是遇到难题了!”她蹲下来怜爱地摸着它的脑袋说,“别着急,我先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咱们再一起去解决它!”

她站起来,顺着门框从上而下摸索着。当她摸到一个门闩时,不禁有些喜出望外。她知道只要把门闩拔掉,就可以离开这个牢房了。可是她试了好多次,手始终够不着。

“胖妞!”她把小狗抱在手里,说,“你能把门闩拔掉吗?你一定可以的!”

胖妞用嘴咬住门闩,使了好几回劲,果然把门闩拔掉了。

余婷打开门,兴奋地从牢笼里跑了出来。这是她来到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后,心情第一次如此地愉悦。她跟随小狗走上台阶,有几次差点在黑暗中被乱石绊倒。然后她们到达一个平地,这里的光线明显要比地下室好了一些,余婷已经能依稀看到小狗的模样了。几乎同时,她的手摸到了横亘在眼前的那些石头。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出口了,可为什么会被石头堵死了呢?”面对眼前突如其来的境况,余婷惊呆了,也怕极了。她伸手想推开挡在前面的那块巨石,可不管她怎么使劲,它依然纹丝不动。最后,她只好颓废地坐了下来。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很清楚自己遇到危险了。

在那一瞬间,余婷想到了死,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是那么地近。

“要是我死了,方公子怎么办?我父母怎么办?”她这样想道,“他们找不着我,肯定会急坏的!”

然而,在黑暗的地底下,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又能做什么呢?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束手无策了。

余婷曾听人说过,一个人不吃不喝,最多只能活过七天。一个人死了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将留给身边的人长久的伤痛。

借着微弱的模糊的光线,她的手在乱石中间探寻着、摸索着,终于在两块巨石的缝隙中间,掏出了一个比拳头稍大些的小洞。可直到手够不着了,也不见有光线透进来。胖妞自告奋勇地爬了进去——与其说是爬,不如说是挤,因为巨石之间的缝隙实在太小了,余婷只好在旁边帮忙把它塞了进去。虽然小狗连哼都没哼一下,余婷却止不住一阵阵心疼。幸好里面比洞口处宽敞多了,胖妞进去后居然还能轻松地转了个身。

胖妞进了洞之后,用前爪抓土,然后倒退着用后爪把土送出来。余婷就在洞口接应,帮忙把土刨出来。起初进度还挺快,但是一两个时辰之后,小狗的动作就渐渐慢了下来。

“胖妞,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吧!”余婷心疼地说道。

胖妞很听话,果真在洞口处趴下来,静静地休息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余婷虽然没能看到它的模样,但是伸手进去却能触碰到它的身体,感觉它在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胖妞休息好了,又站起来继续干活。然而它的工作也并非一帆风顺,有时开凿到某个地方,突然遇到一块坚硬的石头,没办法继续前进了,就只好退回来,从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做起。

胖妞几乎拚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终于把地道打通了。

当一缕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时,余婷兴奋得真想站起身来唱歌跳舞。可是她太虚弱了,她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了。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奇迹往往就在人最无助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眼前。在她不经意间,一个青绿色的个头不大的柿子从洞口处滚落了下来,一直滚到了她的身旁。虽然还带着青涩的苦味,却是余婷自懂事以来吃到过的最好吃的野果。

“要是能到外面去透口气,喝口水,那多好啊!”她望着洞口无限憧憬地想道。然而一看到眼前这些千斤重的巨石,她充满光彩的眼睛又随即黯淡下来。

三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余婷的半点消息。于是就有人揣测,余婷已经死了。

“不,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每当方少杰听到有人这样议论时,他就会勃然大怒,然后冲着别人大吼大叫。

他的情绪变得特别敏感和焦燥,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发起脾气来。

“紫萝,我不是让你冲普饵茶吗?怎么送来的是人参汤?”

那叫紫萝的小姑娘一句话也不敢分辩,急忙把人参汤端走了。

看到主人被痛苦折磨着,紫萝也很心疼。她暗地里托人寻找余婷,花去了五两银子的私房钱,可还是毫无线索。

“紫萝,帮我准备笔墨!”主人又吩咐道。

“少爷,您要写信吗?”她问。

“不,我要写一张告示!”方少杰说,“谁要能把余婷找回来,平安地送回府中,我就把全部家产送给他!”

“少爷,您这样做……”

“要是没有余婷,那我还要家产有何用啊!”

紫萝再不敢多言,急忙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告示当天就贴了出去,不但是镇上,就连离此不远的县城,也贴得到处都是。不止是小镇,整个县都为之轰动了。人们纷纷加入了寻人的队伍。尽管人未找到,那制作余婷画像的人,倒是狠狠地发了一笔横财。

在重赏之下,有一个人也怦然心动了。

“表妹固然漂亮,可怎么比得上那百万家财呢!只要有了钱,何愁天涯无芳草?”

他打定了主意,就立即飞鸽传书,命马车夫日夜兼程把余婷送回来。只要他照做,余下的银子立即就可以拿到手。

他足足等了五天,却等来了一个坏消息:马车夫根本没有带余婷回家,而是无缘无故地失踪了。

他惊呆了。他想,那个人准是见色起意,带着美人跑了。千算万算,却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他为此好生懊恼,心情失落了好几天。

“张涛!”他刚从外面回来时,店里的一名伙计急忙叫住他,“掌柜的不知所为何事,正急着找你呢!”

张涛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心想这下可糟了。掌柜的在这时候找他,一准没好事发生。要么向他要他还钱,要么就是事情败露了,掌柜的正想找他拚命呢!于是他去见方少杰之前,先把几件值钱的东西揣在了身上。要是形势不妙,就立即逃之夭夭。

“我决定出去找余婷,”方少杰见了他后这样说道,“因此,我想把丝绸店交给你来打理。”

“我?”张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是余婷的表哥,又精明能干,我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不会推托吧?”

“不!”张涛喜出望外,极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就象一条忠诚的狗那样谦卑地说道,“现在这种情形,能为掌柜的出一分力,是我最大的荣幸。要是我再萎萎缩缩,那我就不是人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把丝绸店交给你了。明日我就起程。”

“明天就走吗?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天涯海角,到处去找。”

张涛自己也没料到会突然鸿星高照,幸运之神如此眷顾于他,心里狂欢不已。回家的路上还特地去烧了一柱香,祈求神灵保佑,方少杰永远也找不到他的表妹。

方少杰原来拟定第二天启程,可是天还没亮,就被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惊醒了。他想打开门看个究竟,才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他想推开窗户,发现窗户也被钉死了。

“为什么?”他大声喊道,“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

“少爷!”那是紫萝的声音,“是老爷吩咐这样做的!他舍不得你走!”

“不行,我要去找余婷!”

可是,不管他怎么声嘶力竭地喊叫,也没有人替他开门。就连紫萝也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静下来时,只能听到窗外小鸟啾啾叫着的声音。

整整两天过去了,要不是紫萝一日三餐送饭过来,方少杰还真以为自己被遗忘了。他时而大声呐喊,时而使劲敲门,时而又想撬开窗户逃走,然而总是无济于事,简直要疯了。

再这样关下去,他非变成疯子不可。

也许只有等他真正疯了,才能够从这房间里走出去。他确实做出了一个极其疯狂的举动,把窗帘从窗台上扯了下来,放在脸盆上烧着了。

当紫萝傍晚时分送饭来时,突然看见楼上少爷的房间里浓烟滚滚,一下子惊呆了。她急忙转身跑回去,大声喊道:“老爷,夫人,少爷的房间着火啦!”

方老爷夫妇闻讯急忙赶来,看见从窗户里飘出来阵阵浓烟,简直吓坏了。他们急忙打开门,发现儿子没事,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可方夫人却还是惊魂未定,一把冲过去搂着儿子叫道:“少杰,你这是在做什么呀!你可把娘吓坏了!”

方少杰傻傻地笑着。

“儿啊,你这是怎么啦!你可别吓唬娘啊!”

“娘,你就让我去找余婷吧!”方少杰流泪了,哀求着说道,“就算是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

“儿啊,难道在你心里就只有余婷,而没有我和你爹了吗?”

“不!娘,在我心里,您和爹是生我养我的人,永远都是我最亲的亲人!但是,你们二老目前生活优越,衣食无忧,并不需要我替你们操心;相反,余婷却身处险境,不知所踪,我不能不去找她,救她!”方少杰说到这里,更加地泪流满面了,“爹,娘,你们能了解我的这种心情吗?”

方夫人无语了,默默地松开了那紧紧抓住儿子的手。

“爹,你就让我去吧!”方少杰在父亲面前跪了下来,“我不能没有余婷!没有她,我的生命就全无意义了!”

“你去吧!”老人家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调说,“多带些盘缠,路上可别饿着了!”

靠着一条狭窄的通道,余婷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胖妞每天到外边觅食,然后就把食物用嘴叼回来,有时是一根玉米棒子,有时是一些菜叶,有时是一颗就快坏掉了的苹果。不管食物好坏,只要能填饱肚子,余婷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了。

胖妞每晚都要回来睡在余婷的身边。余婷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身体,突然发现它的肚子干干瘪瘪,不由得吃惊地问道:“你没有吃饱?难道在外边找不到食物吗?”

“不是!”小狗呜呜地叫了两声,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洞口。

余婷一看它的神情,就突然恍然大悟了。“你是担心吃太多了,就会被洞口卡住,回不来了?”

“是!”小狗有些沮丧地回答道。

“可怜的狗狗!”余婷伤感地说道,“我让你受苦了,真对不起!”

然而小狗却十分快乐地扎进了她的怀里,似乎早把所有的烦恼和不快抛诸脑后了。余婷把它抱在怀里,虽然没再说话,却泪如雨下,心痛不已。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余婷就一直对着洞口发呆。必须把洞口弄大一些,才能让小狗来去自如,不至于再受苦。要是洞口足够大的话,她也想从这个洞里爬出去,那样的话就可以回家去和父母以及爱人团聚了。她从地牢里找来了唯一的一根木棒,想把两块巨石撬开,可是稍一用力木棒就断了;她又找到一块比较称手的石头,对着那块巨石使劲地敲打,然而那坚硬的花岗岩连层皮都不曾掉下来;最后,她想起了铁杵磨成针的故事,就想用石头来磨石头,然而收效甚微。

“要是有人发现我被困在这里,或许就会找人来搬开巨石,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她这样想道。

小狗胖妞回来送食物的时候,余婷把它叫住了。余婷郑重其事地把一块写过字的布片交给它,同时用手指了指裙子,示意那是从裙角上撕下来的;又做了个咬手指的动作,告诉它那些字是用自己的血写上去的。

胖妞十分诧异地望着她。

“我被困住了,快来救我!”余婷把布片上的字念了一遍。看到胖妞似懂非懂,就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指了指洞口,示意胖妞把它带到洞外去。

胖妞似乎听明白了,咬着布片钻进洞里,走了。

余婷就象完成了一件伟大的壮举一样,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然后开始了漫长的充满期翼的等待。或许是她忙了一上午太累了,竟靠在洞口边睡着了。

胖妞此时已经到洞外去了,看见了蓝蓝的天,碧绿的草,苍翠的田野。它在一堆乱石上面跳跃着,艰难地行走着,最后来到了一条大路旁。它的嘴里叼着布片,站在路边静静地等候行人。哦,终于有人来了!那个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大路那边飞奔而来。

那骑马的人越来越近,胖妞终于看清楚,原来他就是方公子!

方公子来了!他找她们来了!

胖妞惊喜地向他跑来的方向迎上去。可就在这时,路旁突然蹿出了两个面目狰狞的坏人,其中一个人伸手一抓,就抓住了胖妞的后腿,顺势一提就把胖妞提到半空中,还顺势把它嘴里叼着的布片扯下来扔掉了。胖妞着急了,恼火了,身子一蜷,对准那个人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人一松手,胖妞就一跃跳到地上,匆匆忙忙地朝乱石堆的方向跑了回来……

余婷梦到这里时,就惊醒了,醒来后心情特别郁闷,特别惆怅。

她醒来后不久,就看见胖妞哭着回来了。

“遇到人了吗?”

“是!”胖妞“汪汪”叫了两声,十分肯定地回答道。

“他们看到血书了吗?”

“不!”

“他们把你抓住了?”

“嗯!”胖妞委屈地哭了。

余婷不用再细问,也知道后来发生的情景了。她把小狗抱起来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也许是受了惊吓,余悸未消,她能感觉它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我或者老死在这里,或者等小狗死了,我也随它死去。”她就这样悲观地胡思乱想着。

时间匆匆地过去了四个春秋。

这四年来,方少杰从没停止过寻找余婷的脚步。东边找过了,就去西边;南边找过了,就去北边。每到一个地方,他都在大声呼唤着余婷的名字,对着树林喊,对着山沟喊,对着房屋喊,他的嗓子变得越来越沙哑了。

由于长期在外奔波,风吹雨淋,他不幸患上了严重的关节风湿病。每逢刮风下雨,他的腿就又酸又痛,令人难以忍受。

“你的腿再不治疗的话,有可能连走路都走不了。”一位老中医这样告诉他。

他幸而遇上了这位医术精湛的神医,于是就随他去了他的医庐,在那里住了下来,一边治病,一边继续打听余婷的消息。

他在医庐里只住了三个月,老中医的女儿却悄悄地爱上了他。

“你能一直留下来吗?”她说,“就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不行!”方少杰说,“你应该知道,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我知道你放不下那位姐姐,我不会阻止你继续找她。留下来,好不好?”

“不好!”他说,“你觉得在一个花盆里能同时种植两种花吗?就算能种活,却未必会鲜艳;就算会开花,也未必会结果。小姐,你能明白我的这番心意吗?”

说完这些话的第二天,方少杰留下一张字条,就匆匆地不辞而别了。

他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回过家,决定先回去看望父母。他骑着马风餐露宿赶了五天的路,眼看着离家只有半天的路程了。离家越近,那种归心似箭的感觉就愈加地强烈。

可是马儿似乎累了抑或饿了,越走越慢,就算他大声吆喝也无济于事。方少杰干脆停了下来,一边牵着马,一边任由马儿在大路两旁吃草。马儿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然而,就在马儿吃过草的地方,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鼓鼓的钱袋!他捡起来一看,里面有一些碎银,还有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叠厚厚的银票!

那钱袋已经很旧了,而且失落在有半人多高的草丛之中,不难推测,它离开主人已经有些时日了。

“这么多的银票,主人为什么没有找回去呢?”他不禁有些纳闷。

出于好奇,他数了数银票,不多不少一共有一千两。他并非贪财之人,无意于将这些钱据为己有,然而有一张银票却引起了他的极度不安,因为那上面赫然有一个鲜红的拇指印。他记得四年前张涛找他借钱时,账房的伙计因为手上沾了油漆,也在一张银票上留下过这样一个拇指印。

张涛找他借钱后不过两天,余婷就失踪了。

要是这些事有关联的话,那么……方少杰真不敢往下胡乱猜测了。

他恨不得立即找到张涛当面问个清楚。他把钱袋揣在怀里,就立即快马加鞭地往回赶。然而他一回到小镇上,就看见母亲衣衫褴褛地站在村口,似乎在专程等他回来。她一看见有人骑马过来,急忙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待看到真真切切是她儿子时,顿时两眼放光,高兴得不得了。等他一跳下马,就紧紧地把他抱住了。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娘,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我不知道你啥时回来,可是我天天都在这里等啊!”

方少杰顿时感到了一阵心酸,然而更多的却是感动。

“娘,你怎么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难道……”

“儿啊,我们家已经今非昔比了!已经没钱了!”

“为什么会这样?”方少杰吃惊地问道。

“我们先回家吧,回去后再慢慢地说。”

方少杰顺从地牵着马跟在母亲后面,然而母亲并没有带他回家,而是领着他来到一座破旧的房屋面前。他进去后才知道那是丫环紫萝的家。

昔日体弱多病的方老爷,如今更显憔悴了。他见到儿子归来,显得特别兴奋。但是儿子一提起张涛的名字,他就恨得咬牙切齿。不仅是声音,连身体也在微微地颤抖。

“我还从没见过象他这么工于心计的狡猾的人。他刚接管丝绸店的时候,干活特别卖力,态度也十分谦恭,把丝绸店的生意打理得特别好,我还暗自庆幸你找对人了。可谁曾想到,大约从半年前开始,他背着我大量地赊购布匹,还降价贱卖,等到把布匹卖得差不多了,然后就在某一天携巨款私逃了!……他走后,债主纷纷上门讨债,我和你娘没办法,只好把丝绸店转让给了别人,把咱家的老房子也卖了,包括古董、金银首饰甚至一些值几个钱的衣服,也全都卖掉,这才偿还了所有的债务。……这个张涛,枉你那么信任他,他真的不是人哪!”

“爹,那您报官了吗?”

“报官有什么用啊!”方老爷说,“现在官府正忙着跟天兵天将打仗,哪有空管咱们平民百姓的这些芝麻小事!……不过,象他这种作恶多端的坏蛋,就算官府不抓他,老天爷也自会收拾他!有传言说他已经死了!”

“死了?”方少杰吃惊地问。

“是啊!说他带着巨款逃走后,就在途中遇上了一队洋鬼子。不仅抢走了他的财物,还开枪把他打死了!”

“那传言中有提到余婷吗?”方少杰紧张地问道。

“那倒没有!”

方少杰不禁在心里暗自庆幸了好几回。

“少杰啊!”方老爷说,“你这次回来,能不能不走了?”

“爹,这可不行。我还没找到余婷呢!”

“你已经找了四年了,要是能找着的话,你早就找到她了!”他继续说道,“在你的眼前,就有一位情深义重的好姑娘,你难道就视而不见吗?”

“爹,您说的是……”

“就是紫萝姑娘呀!”方老爷说,“就算咱家败落了,她也不嫌弃咱们。要不是她把我们接回家来住,我和你娘可就要流落街头,沦为乞丐了!”

方少杰不由得转过头去,充满感激地望着紫萝。然而紫萝却羞红了脸,把头转到一边去了。

“紫萝!”他用以前常用的那种语调叫道,“你愿意做我的妹妹吗?”

“我吗?”紫萝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要是你愿意的话,那我们以后就以兄妹相称,如何?”

“好啊!”紫萝高兴地说,“那以后你就不仅是我的少爷,还是我的大哥了!”

望着执拗的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的儿子,方老爷和方夫人也只好叹气了。

方少杰在紫萝家里歇了一晚,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又踏上了寻亲之旅。经过一夜的梳理,他的心里已经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余婷失踪时肯定是被迷晕了,然后被装进马车里运走的,走的就是他捡到银票的那条道路。

他骑着马沿着大路缓缓而行。只要周围有村庄,他一定要挨家挨户地问过;只要哪里有房屋,不管是草庵、寺庙、牛棚、猪圈,哪怕它们离得多远,即使是在半山腰上,也都要亲自去看个清楚。

有一天,他终于来到了那个古老的城堡——如今它只是一堆废墟了,而且上面已经长满了野草——他把马拴在附近,然后自个走过去,在其中一块圆石上坐下来,还掏出水瓶来喝了口水。他在那里呆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他的心里压根儿不曾想到,此刻他离余婷只有十几步之遥。要是他大声叫一下余婷的名字,或者用力地咳嗽一下,或者不小心打个响亮的喷嚏,说不定余婷就会立即回应他。

然而他只是小憩片刻,就站起身来走了。

太可惜了……

要是命运之神在天上注视他的一举一动,也会情不自禁地为他扼腕叹息。

十一

四年的时间尽管难熬,可余婷却顽强地挺过来了。

没受过苦难的人,或许难以理解她所受的苦。她每天吃不饱,就靠着野果和野菜充饥;没有水喝,就只有下大雨的时候,雨水夹杂着泥浆冲进洞里来,她才可以趴在洞口处痛饮一番;没有衣服更换,一到寒冬腊月,常常冷得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要是换成一个意志薄弱的人,这样的日子可能熬不过半年。

然而余婷勇敢地活过来了。

她的心里装着父母,他们为她送来了温暖;

她的心里装着亲人,他们使她忘记了饥渴;

她的心里装着爱人,让她忘记了一切的苦难。

爱情是最伟大的,只要一想到方少杰,哪怕只是偶尔想起他的名字,她都觉得有一股暖流掠过全身。它好象具有巨大的魔力一样,让她充满了生存下去的勇气。

她对自己身处恶劣的困境并不曾抱怨过,然而看到小狗胖妞跟着她受苦,却感到心疼不已。

胖妞每次回来后总是喜欢依偎在她的身边,静静地休息着。然而这天它回来后却一反常态,连续做了一连串古怪的动作。看到余婷一脸茫然,它似乎更加着急了。它上前了两步,用前爪抓起余婷的裙子,然后用鼻子使劲地嗅着。

“你在外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余婷试探地问道。

“是!”

“难道是方公子?”她尽管胡乱猜测着,然而心却开始狂跳起来。

“是!”

“他来过这里!”她的心激动得就快蹦出来了,“那他人呢?”

胖妞使劲地摇了摇头。

“他走了吗?”她显得非常失望,“那你快去找找看,说不定他在这附近呢!”

她连比带划,终于让胖妞明白了她的意思。胖妞一刻也没再耽搁,立即钻进洞里去了。

“方公子来了!”胖妞出去后,余婷这样想道,“他并没有忘记过我!他一定是在找我!我的天,我要能出去多好啊!”

她的心情激动不已,真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苍蝇,从这狭窄的洞里飞出去。她仿佛看到胖妞领着方少杰回来了,很快就把她救了出去;可是理智又告诉她,方少杰可能已经走远了。如果他走路,胖妞还可以靠它灵敏的嗅觉追上他;要是骑马,胖妞可就束手无策了。

胖妞出去了一会,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不用问结果,余婷的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我追出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人影了!”小狗可怜巴巴地望着余婷,眼眶里含着泪水,仿佛在说:“我想去追他,我想去找他,可是我不能离开你啊!”

“别伤心!”她抚摸着小狗的脑袋说道,“他会再回来的!他一定会再回来的!”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十二

时间并不因为一对年青人的分离和思念而略微停下脚步。一晃之间,又是三年过去了。

在我们所熟悉的那条大道上,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缓缓地走来。远远看去,那分明就是一个出身贫寒的老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留着长长的胡须,一副单薄如纸的身板套着邋遢的衣裳,头发微微发白,走路一瘸一拐,面上全无血色,眼神黯淡无光,整个让人觉得他就是老态龙钟的一个老头。

可是,他才只有二十八岁!

此时此刻,要是他的父亲看见了他这副模样,肯定会心疼死了。“儿啊,你怎么显得比我还老了呀!”他可能还会这样说呢。

这三年来,他沿着这条大路寻出了千里之外。问遍了成千上万的人,始终得不到余婷的半点消息,只好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在偶然的一瞥之下,他突然注意到路旁不远处有一块白色的布片。七年来的苦苦寻觅,已经让他养成了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习惯。因此即便是一块很普通的布片,他还是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

这块布片经过日洒雨淋,显然已经完全褪色了。可是仔细辨认,依稀还能看得出布的花纹。那是一种斜着排列的格子纹。

这块布片的花纹,让他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慢慢想起来了,他曾经送给余婷一块布料,上面印的就是这种花格条纹。余婷用它做了一件长裙,而失踪的当天,穿的就是那件裙子!

如果这块布片真是从余婷的裙子上撕下来的,那她肯定在这里逗留过。或许它是被荆棘勾住撕破的,或许是与坏人搏斗时扯下来的。总之,她现在藏身的地方,肯定就在这个地方的附近。

“余婷!余婷!”他站在路旁朝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大声地呼唤着。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种呼唤是徒劳的。放眼望去,周围并没有一幢房屋,甚至连可以藏人的草棚都没有。即便余婷在这里逃脱了坏人的魔掌,那也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早就逃往附近的村庄里去了。

没错,她肯定在附近的某个村庄里。

他决定把附近的村庄再仔仔细细地找一遍。只要能找到余婷,就算是再花上三五年,抑或是三五十年也行。

他打定主意后,就走过去解开马绳,跨上了马背。

有人说恋人的心灵是息息相通的。这条大路虽然离古城堡有几百米之遥,然而方少杰的呼唤声,还是传到了余婷的耳朵里。虽然很微弱,可是她听到了。

“胖妞,你快听,那是方公子的声音!”她激动地叫道。

小狗茫然地望着她。可能是它老了,可能是它太虚弱了,它竟然什么也听不见。

余婷又再仔细地听了一遍,这回听得更真切了。她急忙对小狗说道:“胖妞,真的是方公子!你快出去找他!快!”

胖妞一听到“方公子”这三个字,立刻就明白了。余婷话音刚落,它就已经钻进了洞里,出去了。

胖妞刚刚从洞口处伸出脑袋时,恰巧方少杰也刚好骑上马。它急忙“汪汪”地大声叫了几下,试图拦住他。可是方少杰什么也没听见,策马向前奔去。

小狗急忙朝他走的方向追赶过去。它明白,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主人可能永远也出不来了。

要是换在几年前让它追上一匹白马,那简直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年迈体弱的它奔跑起来就显得特别吃力。然而,它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量,竟支撑着向前拚命追赶,而且越跑越快,眼看着离白马越来越近了。

它又“汪汪”地叫了两声。

这一次它的叫声奏效了,方少杰终于回头看了它一眼。尽管他并没认出它来,但还是立即停下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胖妞朝他亲切地“汪汪”叫了两声。

“你,你是胖妞?!”他终于认出它来了!

胖妞使劲地点了点头,眼眶里噙着泪水。

“胖妞!”方少杰激动万分地叫道,“那你的主人呢?她在哪里?”

胖妞立刻转过身,沿原路跑去。方少杰激动地跳上马背,在后面紧紧跟随着。

可是,胖妞却把他带到了一堆长满野草的废墟旁边。

“你是说,余婷在这里?”他惶恐不安地问道。

胖妞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是说她死了,就埋在这里?”说着这些话时,方少杰不禁潸然泪下,悲痛欲绝。

然而,胖妞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是说,她没死?”

“嗯!”

“她在地底下?”

“是!”

“她没死,却在地底下,这么说,她是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小狗“汪汪”地兴奋地叫了两声。

方少杰越问就越惊喜,问到最后时不由得喜上眉梢。世上任何的语言,恐怕都难以形容当时他那种兴奋和喜悦的心情。“余婷,你在下面吗?余婷!”他用颤抖的声音冲着乱石堆喊道。

“方公子,我在这里!”

方少杰终于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余婷的声音。整整七年了,他已经整整七年没听到过这个声音了。他激动得简直难以自抑。他试着想搬开那些巨石,才发现一个人的力量原来是那么渺小。

“余婷,你等着,我这就找人来救你!”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余婷,你好好待着,我很快就回来!”

胖妞看见方少杰走了,自己也钻进了地道,回到余婷的身边。直到此时,它还一直喘息不止。它用尽全身最后的一丝力气跑完了最后一程路,终于在临死之前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在主人的怀抱里,它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余婷抱着已经断气的小狗,不禁失声痛哭,差点就哭昏过去!

七年了。当巨石被撬开的时候,余婷急忙闭上了双眼。外面的光线太刺眼了。当她再次缓缓地睁开眼时,她终于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心爱的人。

下一个故事:《二月桃花》,预计七月份发布。

二○一六年六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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