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甚明,被那只温暖的大手一拽,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跟了上去。

是那个人,纵使换了张脸,换了个声音,也能知道是那个人。

知道奔到一出荒郊凉亭,两人才停下来。

亭中四周只棱着灯笼,唯有一个小童在一旁立着,见两人来了,便行了个礼就下去了。

“你怎么又出来了?”

见她一路毫不抵触,还直接开口就问,陆望舒微微一怔,“我这易容术真的这么容易露陷?到底怎么认出来的?”

“兴许殿下对我来说,有不同吧。”温清圣有些怔忡,慢慢转动着眼珠,半晌方道,“你拽着我跑什么?”

陆望舒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怕你再不跑,那些人就要拿臭鸡蛋砸过来了。”

温清圣想起摊贩的眼神,也跟着笑了:“那为什么只砸我,不砸你?”

“瞧你方才那依依不舍的模样,不是要买月灯送给顾南风吗?本宫知道,你早就想把这朵建康高岭之花摘回家。但这花都有主了,你就是想与他断袖,也是断不成了啊。”

见温清圣似乎又陷入沉思,陆望舒眉头紧锁,这小子疯了吧,真的喜欢一个男人?

这建康世家子中,还真不少有就好那一口的。

但人家都还是按家族安排成婚生子,只能偷偷摸摸把男宠养在外面,或者去清枫馆找小倌儿。

想起九皇叔府中的男宠,捻着兰花指骚包娘气的模样,还摸过他的手,他就觉得十分恶寒。

但如果矫揉造作的男宠,变成眼前这个灵动的人儿——

呛人的脂粉,变成淡淡的甜香。

妖冶的双瞳,变成这双透亮的眼睛。

……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他心尖动了动,眉头皱得更紧!

男人跟男人怎么可以?

嗯,一定是温清圣太变态了,引得他也胡思乱想。

既然要留她在身边,当然必须得纠正她这一点。

“你瞎说什么!什么时候开始跟在我背后的?”

被陆望这一通胡说八道,戳破了少女心思,温清圣在这夜色底下,依然窘得像在大街上裸奔。

见她神情恍然,他涩涩地道:“出了宫门,是你们沉迷约会,太过忘神,才没发现我。”

“陆望舒,你好好说话……”

温清圣无心说笑,绷着脸止住了他。

她顿了一下,又说道:“今日我去查倚红楼杀人案,卢尚书死了。”

闻言陆望舒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她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你说卢文旭被杀那个案子?卢凯是怎么死的?”

“他是我害死的,是我带他去康园的……”

陆望舒心头一动,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从袖中掏出了小卷轴。

“所以,你是为这事烦心愧疚?”

“若是殿下遇上了也会不平吧,会为那青楼女子不平,也会为卢尚书伤怀吧。”

“那女子,你给她平反也就差不多了。至于卢尚书父子,你大可不必……兴许是坏事做多了,报应吧!”

他语调模糊地哄道,说完给温清圣,递了一个小卷轴,卷轴上写着卢凯父子所行之事。

卢凯,中元三年任户部侍郎,其子虐杀婢女,贿赂刑部官员白银三十万两。

中元五年,修帝陵贪墨白银三万两。

中元七年,侵占安阳农田十亩。

中元八年,升户部尚书。同年,其子奸杀农女,贿赂刑部官员白银三十万两。

中元九年,与兵部尚书郭兴同谋,瓜分赈灾银二十万两。

……

这个户部尚书,掌管着国库的人,却贪污贿赂,中饱私囊,草菅人命,成了腐蚀陈国的大蛀虫。

一条条令人触目惊心,每一条罪行,都够他们死了。

“殿下是一早就开始调查,这京中的官员了?所以这卢尚书父子的死,殿下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她的指责,陆望舒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闭目沉默了半晌。

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将炯炯的视线投向她道:“我两年前就开始暗中调查了。”

温清圣错愕地长大了嘴巴,“两年前?殿下你……”

“你是问我还有地位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拔除掉这些蛀虫吗?”

“不,我知道为什么。”

因为陛下离不开他们,因为拔除这些蛀虫也会动摇陈国的江山。

“可惜我当时不懂,母后也不懂。只是一腔热血,想要清除贪官污吏,想要这天下太平,太过忘形……

要对付这些世家和二皇子这样的人,你我都像南风只靠一腔热血,去求真相和公道是行不通的。

卢凯两父子都是我的人杀的,至于贺明远,他与卢文旭之流并无区别,用他就算不拉下贺家,也能让贺家掉块肉……”

以为陆望舒的杀戮是在登基之后,原来他早就开始了。

她心情难以名状,一方面欣慰她有如此心计谋略,一方面又担心他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半晌才语调肃然地道:“殿下,这朝中之人也不乏一些本分能干的良臣。”

“还能有几许?世家子弟生来就有肥沃的差事等着,都只想为自己家族谋更多利益。如果我们不用特殊的手段,不比他们更阴险,更毒辣,稍有松懈,陷入万劫不复的就会是我和我身后的人。”

她不能说他不对,自古以来的皇位争夺,就是摊上合族人的性命,九死一生。

殿下想要一个清明的朝堂,想要一个海晏河清的局面,也只能靠这机谋诡计去争夺。

这是他第一次跟她如此推心置腹,正式坦白了他一直的图谋。

温清圣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之后方慢慢点头,字字清晰地道:“我记住了,我也有事和殿下说。”

听温清圣这么和他说,他却没多少意外,神情还有些游散。

“其实在雁难飞森林和闻音寺那次,我都知道殿下在做什么。我知那时候的殿下,还不能完全信任我。所以殿下不需要我,我便作不知。殿下需要我,我便追随。”

“啪——”

远处的烟花适时响亮夜空。

温清圣说过表忠心的话,南蛮一行的路上,他听过无数次。

但却没有一次像今夜那样,让他不受控制地心颤。

【作者题外话】:小侯爷:我憋不住了,殿下我就是想抱你大腿

太子殿下:你这明为坦白,实为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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